30.4.21

不是門關了, 是連這完整養育過你的一整個時空都不存在了。 張潔平

不是門關了,

是連這完整養育過你的一整個時空都不存在了。

張潔平   30/04/2021



    2005年,我在香港大學念碩士。中國雜誌來邀稿:香港的大學有什麼不同?學生會竟然是平行於學校的?學生會可以參與政治?要選舉上莊?遊行?太棒了!請你寫這個!我一篇一篇地寫,廣州的《新週刊》、北京的《中國青年報·冰點》,前前後後寫了有幾萬字吧,鉅細靡遺地寫香港的大學,尤其是介紹學生會體制、學生會選舉。出刊時,編輯面向讀者下的標題是《為什麼要到香港讀大學》。


    當時以為是打開就再也關不上的門,回頭看成了時代陰錯陽差的縫隙。當時興奮跑出門去,為了看大海、看太陽、看世界,回頭一望,不是門關了,是連這完整養育過你的一整個時空都不存在了。


    北島在《城門開》裡寫,「我要用文字重建一座城市,重建我的北京——用我的北京否認如今的北京。」我常常想起這句話。也想起自己須得做的。百年前燕京大學校訓說:「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務」,時空雖不在,但它已予我以自由。我該重建,一磚一瓦。




29.4.21

上環暴動案脫罪被告 申上訴終院許可 明報記者

上訴庭裁「伙同犯罪」  適用暴動案裁決 

上環暴動案脫罪被告   申上訴終院許可

明報記者   29/04/2021



    代表控方的署理副刑事檢控專員周天行,昨天在7.21元朗白衣人暴動案結案陳辭中,提及暴動罪的法律原則,並引用上訴庭在7.28上環暴動案中,裁定「伙同犯罪(joint enterprise)」原則適用於暴動和非法集結案的裁決。周天行透露,上環暴動案中的被告湯偉雄,已向上訴庭提出申請上訴至終審法院的上訴許可,惟聆訊目前尚未排期。


    健身公司東主夫婦湯偉雄和杜依蘭以及當時16歲少女,於2019年7月28日的上環衝突中被控暴動罪,經審訊後被裁定罪名不成立,律政司後來要求上訴庭釐清「伙同犯罪」原則。上訴庭上月頒下判辭,裁定「伙同犯案」原則適用於暴動和非法集結案,即不在犯案現場的犯案者同樣可入罪,包括通報警方佈防的「哨兵」以至駕車接送示威者離開的司機等。



7.21結案陳辭   控方引「伙同犯罪」 

稱現場鼓勵暴動同屬主犯 6.18裁決


    前年7.21元朗白衣人暴動案,6人不認罪的審訊昨日在區域法院結案陳辭。控方引用上訴庭就「伙同犯罪」原則的裁決,指即使未能證明其中兩名被告曾出手打人,但他們身在現場鼓勵暴動,屬主要犯案者,「至少都係secondary party (次要參與者) 」;辯方則強調被告並非與其他白衣人「一伙」。控方又稱,本案不存在暴動罪成、有意圖而傷人罪不成立的情况,兩罪須同時罪成或罪脫。案件6月18日裁決。



官問:能否暴動罪成傷人罪脫

控方:不會出現這情况


    6名被告為王志榮、黃英傑、鄧懷琛、吳偉南(飛天南)、鄧英斌及蔡立基,他們否認暴動罪、有意圖而傷人罪等6項罪名。法官葉佐民先要求控方逐一說明各人案中角色(見圖),控方提及本案雖無證據證明被告黃英傑及鄧英斌曾打人,但兩人在場參與鼓勵,可被視為主犯。葉官質疑「打人同鬧人唔同,點樣成為毆打的共犯?」控方強調,黃在場作激烈肢體動作,鄧則持棍走入車站及月台,不只是出現在現場。


    葉官問控方,能否出現暴動罪成而有意圖而傷人罪脫的情况,控方說「唔會出現呢個情况」,指從整體證據而言,兩罪須扣連在一起。控方其後引用案例解釋法律原則,包括上訴庭裁定「伙同犯罪」原則適用於暴動罪一案,以及青年新政梁頌恆進入立法會會議室的非法集結案,指法庭應採用「客觀準則」判斷破壞社會安寧的情况,而非被告的主觀意圖。


    代表黃英傑的大律師王詠文陳辭稱,即使黃曾指罵在場者,但他「緊守非暴力的界線」,行為未達暴動程度。葉官反問,被告動作挑釁,是否可理解為暴動裏的分工合作,大狀回應說,除非能證明被告與白衣人有共同目的。葉官再問:「如果佢目的係搵林卓廷算帳,但其他人針對閘內人士,咁又算唔算?」大狀重申黃指罵是短暫反應,他可能見到人擲東西才罵人,與其他人沒聯繫。


辯方強調被告非與白衣人一伙


    各被告的辯方大律師之後逐一爭議控方對各被告行為的描述,當中鄧懷琛、鄧英斌及蔡立基的大狀均強調被告不是與白衣人「一伙」。代表吳偉南的大狀重申,吳只是在自衛時使用了「過分武力」,惟葉官質疑「過分武力法律上就唔構成自衛啦」;控方亦反駁,吳向手上沒有武器的人揮棍施襲,自衛之說明顯不成立。


【案件編號:DCCC 888/19、11 & 734/20】




28.4.21

首回應總會涉犯聚   童軍總監認不足:會檢討 明報專訊

警方即場調查後稱沒發現有人違反「限聚令」

恥與為伍

首回應總會涉犯聚   童軍總監認不足:會檢討

明報專訊   28/04/2021


九龍城民政事務專員   蔡敏君


    香港童軍總會接連被揭發在疫情下舉行數十人出席的行政人員畢業聚餐和總監榮休宴,惹來民政事務總署調查,或會通緝及檢控有關人等。童軍總會香港總監劉彥樑首次回應事件,近日在總會網頁發文,稱事後看來畢業晚餐可延後或取消,「明白當日安排確有不足之處」,會檢討及從中學習。至於總監榮休宴,他認為是私人聚會而非總會活動,但事件在童軍中心發生,並有童軍以私人身分出席,總會非常關注,期望童軍成員時刻謹記遵守防疫措施。他表示會盡力配合政府調查,日後有進展或結論會再交代。


認同畢業聚餐可延後

晤辭職明志領袖   稱尊重珍惜


    劉彥樑亦回應童軍總會領袖訓練學院助理總部總監 (教育) 黃偉俊因上述事件而辭職明志一事,他表示對此感到十分遺憾和痛心,又稱一直非常尊重及珍惜每名領袖和成員,希望他們能繼續參與,薪火相傳,他已與黃會面了解其看法,讓對方知道總會十分重視領袖的意見。黃偉俊日前在facebook上載撕爛委任書的圖片,稱不滿總會高層在處理限聚活動時嚴人寬己,「恥與為伍」。


    本報上月報道,九龍城民政事務專員蔡敏君於上月27日晚,出席在童軍中心舉辦的行政人員高級訓練班畢業聚餐,當時至少五六十人參與,警方即場調查後稱沒發現有人違反「限聚令」,總會當時稱,童軍中心不屬相關法例所指的公眾地方。兩周後,《蘋果日報》報道童軍總會前九龍地域副地域總監 (常務) 余煥懷,在童軍中心總監俱樂部中菜廳舉行榮休宴,筵開34席;童軍總會當時回應稱是童軍成員的「私人社交活動」,毋須向總會報告,故無資料可提供。民政事務總署翌日指出,活動涉違「限聚令」及餐飲處所防疫規例。

陌生人的安慰 黎佩芬

陌生人的安慰

黎佩芬   28/04/2021



    奧斯卡最佳紀錄短片獎由Colette奪得,片中主角Colette,一頭銀絲,已屆九十歲,雖然出遠行要坐輪椅,但思想動作仍然靈敏,個性倔強,與陌生人甫見面談及與兄關係:他大我三歲,是傻瓜一名,我們並不親密,不要再搞那些煽情……她拒絕落入別人的陳套想像,但家破人亡的創傷從未離她而去。


    雖然只有十數年的兄妹緣分,她没有忘記他,雖然努力忘記痛苦,但家中仍然掛着父親偷偷拍下被因德軍監獄時的兄的照片。她和家人二戰時參加了法國的抵抗運動,兄長被捕時十七歲,後被送德國集中營並死去。七十四年來 Colette不願踏足德國,年輕歷史學生介人了她的生命,在垂暮之年她決定動身。


    她的悲痛有没有得到任何緩解?學生一邊帶她走遺址一邊講解她兄的最後歲月,她事先是否知道那些?睡在没有被子的營房,被强制在隧道中二十四小時勞動替德軍製造武器,終於在隧道中喪命,死後三星期集中營被盟軍解放,救出餘下的生還者。


    或者她也曾經氣他行事衝動鹵莽,她記起任何時候都腰板挺直的母親,當直面兄長當日遭遇的恐怖,她在陌生人前哭倒了。她説她都不哭的,更加不在陌生人前哭。最後她應該是完全信納了學生的善良動機一防止悲劇再度發生 ,並從中找到了安慰與希望 。

27.4.21

Old People Like Us 譚蕙芸

Old People Like Us

譚蕙芸   27/04/2021


警員潘景臨


    區域灣院二樓的法庭裡,漆上棗紅色的牆上,一條垂直用來收藏電線的幼身膠喉管,有人用索帶鞏固了一把銀色的鋁梯。鋁梯沒有被打開,扁平地靠在牆邊,腳踏的鋁板上,兩邊皆呈現NOW TV的字樣,一邊是用黑色電線膠布拼貼而成,另一邊用螢光紅色筆寫上,確保不同方向都有人看到。


    警員潘景臨,被律師要求辯認一下這把梯子。剪了清爽髮型,臉有點圓的潘說,「不肯定是不是當日那一把,梯子每一把都是銀色……。」


    法官打斷潘:「唔該你可不可以幫幫手,我沒有全世界的時間來審這宗案。」


    潘難為地道:「鋁梯有很多款式嘛。」


    法官用回話:「我們也知道梯有很多種,只要你直接答問題,人生會簡單一點,不要帶我們遊花園。」審訊是用英語進行,法官說 “in Chinese we say, don’t going around gardens”.


    審訊的事件,是關於一宗年代久遠,發生於六年多前,2014年佔領運動的事件。警方聲稱NOW新聞台一名工程人員用鋁梯襲警,但後來並沒有控告該人士襲警。


    相反,該NOW工程人員卻表示,他和攝影師一起進行直播期間,忽然被便衣警衝前搶走他的鋁梯,當他被拉入警察群之後,更被拳打腳踢。他決定向律政司展開民事訴訟,就人身損害索償。


    訴訟程序漫長,六年之後,經歷過反修例事件,這宗「記者VS警暴」案件在現今脈絡下,又有了新的意義。


***


    一宗關於六年前的事件,在民事索償法庭上,無論法官、代表記者的大律師,都是資歷深厚的。


    席上的李樹旭法官年屆52歲,他戴着的眼鏡不時滑到鼻尖,雙手不斷在鍵盤上打字;代表記者的是資深大律師林孟達在馬來西亞出生,身型肥胖,他自70年代尾已取得大律師資格,黃色的資深大律師短假髮下,露出銀白色的頭髮和鬍子,他拿着鱷魚皮公事包,審訊期間,右手拿着蛋黃黃色的墨水筆,不時翻閱他的binder,裡面的活頁紙是舊式文具那種黃色紙間條紙,寫滿墨水筆筆記,用英語發問問題時,目光銳利,眼白滿是紅筋。


    林大狀仍在用墨水筆,年輕的律師已經在用手提電腦和平版式電腦了。


    李官和林資深大筆師對話中,也有自嘲他們是「老一輩」。量度鋁梯高度時,林大狀曾提出,鋁梯大約4 feet. 而李官則說,要拿一個以「米」為單位的紀錄,於是有律師拿軟尺即時量度,1.22米。李官自嘲:「old people like us才仍然會用feet.」


    審訊保留了舊式風味。盤問層層遞進,問答具張力。法官適時打斷介入。


    潘警員表示,當日NOW工程人員用鋁梯襲擊他,而他在現場時,並不知道這位是新聞團隊工作人員。


    林大狀請潘警員看當日照片。圖片中,被指襲警的工程人員,心口掛着記者証。


    林大狀:「警員,圖片中原告人頸上掛着繩和卡片套,你當時看不看到?」


    潘警員:「當晚我唔覺,睇到張相至見到。」


    林大狀:「你當時以為佢係示威者?當時示威者有掛身份証明文件在頸上?」


    潘警員:「我見過示威者頸上有繩出現,裡面是甚麼証件短時間無可能識別到。當時原告人用梯襲擊我,所以我注意力係把梯度,無留意佢身上佩戴咗咩証件。」


    庭上播放NOW新聞片段,片段中,警員把工程人員扯進警員群中,穿紅色風衣的NOW新聞台記者仇志榮早前上庭確認大叫的是他。仇記者在畫面中大聲向警員喊:「記者!記者!」


    本身在馬來西亞出生的林大狀,此時嘗試用廣東話摸仿這把叫聲,問潘警員當時有沒有聽到有人喊:「畸遮!畸遮!」懂廣東話的李法官糾正他的讀音,「記者!記者!」林大狀笑說,自己廣東話發音不標準。繼續問潘警員,當時有沒有聽到有人大喊:「記者!記者!」


    潘警員表示當時聽不到,直到事發後,看片段才聽到。


    較早前,法庭亦播放了另一片段,法官一度要求警員澄清他聽力有沒有問題。


    該 youtube 片段拍攝在較後時間,NOW工程人員被拖入警群之後,他被幾名警員帶到路邊。工程人員打手機報警,表示被打。片段中,被警員圍着的工程人員,向現場警員表示:「(有片段)影到我係冇郁過手!」


    潘警員在片段中,站在工程人員的不遠處。然而他在法庭表示,不知道當時對方有致電999報警,當時亦聽不到工程人員這句關於自己「沒有動過手」的控訴。


    由於審訊是以英文進行,每一句來回,都反覆經過法庭翻譯以中文重覆,故此對話拉長。


    林大狀:「你聽唔聽到原告人這句話?(我係無郁過手)」


    潘警員看片段,要重覆看兩次才表示聽到。


    林大狀追問:「that was said in a loud and clear voice.」


    翻譯:「那時是大聲而清晰的一句話。」


    潘警員堅持,當時聽不到。


    此時法官搖頭。


    潘警員解釋:「當時唔肯定聽到,可能因為拍攝片段的攝錄機更接近(原告人)。」


    法官此時介入:「警員,你有沒有聽力問題?那時候,及現在?」


    潘警員表示:「沒有。」


    法官用心把警員的作供紀錄在案。後來,對於潘警員的作供,法官更特意提醒警員,他是在宣誓的情況下作供。


    這位指控NOW工程人員襲警的警員,整個下午被林大狀盤問,他為何要不止一次更改口供。警員表示被襲後,連自己求醫的醫院都說錯,他在法庭先說自己是廣華醫院,後又稱忘記了。原來是伊利沙伯醫院。而他第一份口供寫道工程人員用「雙手」拿梯襲擊他,亦漏寫了工程人員第一次對他的襲擊。被問及為何改口供,他表示「太累」、「遺忘了」。


    林大狀不可思義地說:「你被襲擊,你竟然因為太累而遺忘了?作為一個專業的警員你知道落口供要準繩,詳細,精準?」


    其中一個潘警員承認的口供「遺漏」,就是他在第一次口供上寫道自己有向工程人員說「你襲警」之前,沒有記下其實自己也說了一句粗口:「我睇番片段先至道,我講咗這一句(粗口)。」


    該被粗口慰問的NOW工程人員,早前上庭作供表示,當時無端端被罵:「X你老母」,然後被搶梯,更被拖入警員群中被打。當晚他到醫院求診,左眼有明顯傷痕。


圖為李小龍在庭外留影


    入稟索償的為41歲名為「李小龍」的NOW工程人員。這天來法庭旁聽的除了他、他的一位朋友和一位來替他祈禱的牧師外,旁聽席空無一人。始終太多更大更重要的案件在審訊中,這宗案件原訂審6天,現在已進入第11日。小龍說:「很多年輕人比我更值得關注。」


    然而決心把自己的案件告上法庭,小龍代價不小。這宗為民事索償,一旦敗訴,李小龍本人將會承受巨額律師費,他表示事件在2014年發生時,自己也有掙扎過是否「去馬」,當時對香港司法系統還有信心,沒想過後來發生連串社會事件,但官司已經於2015年啟動了。


    在社會運動之中,不少記者也受過暴力對待,但願意拿上法庭討回公道的人不多。小龍說:「乜嘢令到我肯去馬,都係因為記者行家。我們出來採訪,唔係要畀人打的。」


    「李小龍」是他真名嗎?他尷尬地說是,當年他在廣東省出生,「小」字是跟隨族譜,當年爺爺知道生了個孫,想替他改個「龍」字,以為孫兒在內地生活,和香港明星同名字不怕。怎知童年他就來港生活,於是從小到大都被問及名字由來。他說笑,雖然他有名「李小龍」,除了這一次,從沒發生過和別人肢體衝突。


    喜歡這個名字嗎?「基本上李小龍這位武打明星,不會惹人討厭,而且李小龍咁有正義感,我有時會想,上法庭這件事,我更加不能放棄吧。」

夭 曉燊

曉燊   27/04/2021



    放工後,我常去公司隔壁的某運動品牌店買些新品。店門牌在德己立街,店門卻是朝向皇后大道中的,紅綠燈下等待過街的行人常常排到了店門口。


    去年夏天,某日我拎着新買的球鞋擠在人群中準備過街,抬眼看見路牌上的「皇后大道中」不知被誰添了一筆,「大道」登時變成了「夭道」 。未幾,綠燈亮起,我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發現旁邊兩個穿著校服的中學生用機警又略帶狡黠的眼神望着我。我們三個相視一笑,雖隔着囗罩,但仍像是一同會意了什麼。


    入秋,幾場冷雨後,那被潻上去的一筆,略淡了,但依舊頑强地 「夭」着。疫情反覆。冬去春來。上個月,我又經過那裏,發現那一筆顯然被人重新描過,春光裏愈發鮮亮。


    四季更迭。這個城市的很多印記,時間總是執拗地想要連根拔去,恨不得一絲痕迹都不留下,然後在一張白紙上重新塗抹榮光,大鳴大放。但注定,有些記憶和心緒,就如同那 「夭」字的一筆,無視街頭的喧囂,像極了光陰刻在心頭的詩,被反覆表達,生生不息。

25.4.21

星星月亮太陽 — 專訪田蕊妮 譚蕙芸

星星月亮太陽 — 專訪田蕊妮

譚蕙芸   25/04/2021



    在舞台上,杜汶澤除剩條底褲,展示自己苦練回來的肌肉。他把自己的過去放在陽光底下,變成自嘲的笑料,他口衰衰、談及自己年輕時「食軟飯」、跟江湖大佬行古惑、得罪人多稱呼人少。


    在這場丈夫擔正的楝篤笑的中場,太太田蕊妮登台唱了一首鼓勵港人的《青春頌》,她穿着《Stand Up Hong Kong 香港企硬》的大會黑 T 恤,在黑漆漆的場館裡,168 厘米身高的她好像融入了場景的人海裡。戴着一對修長造型的閃礫耳環,大部份時間她在台下,專心欣賞丈夫的演出,紅了眼圈。


    直到丈夫望着台下的田蕊妮說笑,「近來我瘦咗所以娶多了一個老婆……但老婆盯着我,很恐怖。你說是國安可怕一點還是田蕊妮可怕一點?」鏡頭立即捕捉杜太的表情,她才裝出一副「猙獰樣子」搞搞氣氛。


    唱歌的時候,她激動得哽咽不止,想起丈夫的毅力、想起香港人的經歷。


    二十年的相知,高低跌宕。杜汶澤像猛烈的太陽,田蕊妮彷彿是反射太陽光的月亮。


    「佢咁搶眼,你無偈㗎,在他身邊要在公眾心中有定位不容易。」田蕊妮輕輕說。


    傳媒總想透過田蕊妮來述說杜汶澤,無論是花邊新聞,他「又」再次得罪邊個。但在田蕊妮心中,杜汶澤不只是丈夫,也是識於微時的「朋友」、「親人」、「最熟悉的人」。


    5年前田蕊妮母親因胃癌去世前,最後兩餐吃的是杜汶澤精心泡製的牛肉和粥品;田蕊妮母親喪禮上,火化儀式進行到最傷心一刻,傳來崩潰的哭喊聲,眾人以為田蕊妮失控,尋找聲源,原來跌坐地上要人攙扶的是田母最初曾反對二人在一起的女婿杜汶澤。


    內歛的田蕊妮,仍在消化母親的死訊,丈夫已經哭崩了。


    她有一種慢熱和拘謹,好像時而隱沒的月光,她形容自己「不能長時間受到注視」,更解釋所以自己不是「明星性格」,只是一個單純喜歡演戲的演員。追問下,她承認,心目中定義的「明星」要有「強烈的性格」,丈夫杜汶澤是一例。


    「有人會因為杜汶澤而喜歡田蕊妮;但喜歡田蕊妮的人不一定喜歡杜汶澤,甚至會討厭他,我是清楚知道的。」


    為何會有這種差異?她靜默了 15 秒:「因為杜汶澤不會修飾自己,作為一個藝人好難見到這一面,但田蕊妮依然是一個懂得修飾自己的人,或者,盡量大方啲啦。」


    「我做不到杜汶澤,只能欣賞他的赤裸和坦蕩蕩。」



安份聽話的女孩


    訪問在《立場新聞》的觀塘辦公室進行,田蕊妮近來即使要為快要上演的舞台劇準備,一星期排練六天,還要兼顧和丈夫一起創立的娛樂應用程式《喱騷》的幕後工作,剩下只有一個休息日的星期天,她為我們做訪問,化好妝準時到達。


    女助手和她一起到場。身裁高䠷的田蕊妮沉穩而安靜進場,像一只貓。她瞥見《立場新聞》有記者枱頭擺放了珍珠奶茶,立即想喝,着助手下樓替她買。我和她一起在房間裡,單對單談了三個小時。


    杜汶澤曾跟甘國亮在 2012 年訪問中形容「我太太不算性感」,那是準確的描述。田蕊妮這天穿了白色闊身襯衣,闊身長褲,配襯船袜,腳踏黑色型格橡膠底平底鞋。曾在商台主持節目的她,會以廣東話詞彙配以英語單字說話,但追問下去,她努力思考時,眼珠會急速轉動,說得用力時會輕輕用腳踏地,輔以手勢,像個乖巧努力的學生。


    這種性格和童年有關。田蕊妮父親熱愛流行曲,她 3 歲就會在家裡唱《月亮代表我的心》,15 歲在父親鼓勵下參加亞視歌唱比賽《未來偶像爭霸戰》,獲得冠軍後 16 歲就入行,勉強考完會考。「那時我找不到讀書的原因,1993 年我每月零用錢原本只有 800 蚊,入咗亞視就每月有 8,000 蚊,覺得發達啦!」


    她家住葵青區公屋,其後加入亞視,外界以為演藝界是「大染缸」,但她形容自己童年被母親管教得十分嚴格,不准出街,18 歲前母親不准她拍拖她亦跟從,未成年前即使從事演藝工作,也跟母親形影不離。在原生家庭裡,明明她是妹妹,心態卻有點像做「家姐」:「哥哥比較曳,反叛一點,母親寄望我不要學壞,我是很聽話的,有種責任心不想讓父母擔心。」


    在她心中自己不是特別標青的一個人:「其實我是一個好乖的人,我真係安守本份嘅。從小到大我都不是一個優秀的人。我不是特別靚,也不是特別醜樣,或許小時候偏向醜樣……我成績不是特別好,也不是特別差;屋企不是特別有錢,也不是特別窮,正正常常的一個家庭。」演員情感來到的時候,說起連串獨白,有一種節奏感。


    在亞視 10 年 ,她從一開始以為自己喜歡唱歌,到慢慢明白演戲是甚麼。對於其他干擾,她嘗試建立一道牆保護自己:


    「就像我要演的話劇女主角崔巧玲一樣,建立很強的表面去掩蓋自己的脆弱,有段時間我裝作外表凶狠,因為不想給你見到我其實是個白痴,表面好像很強,很難接近。你不接近我,就不知道我的底牌,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機制。」


    直到今日,田蕊妮待人有禮,要暖身良久,才有一刻爆 seed,偶爾爆出一兩句抵死絕核的妙語。大部份時間,她語速緩慢平均,除了有時情急而忟憎,情緒起伏不多。


巨型郵輪的零件


    離開亞視,她在商台主持節目一年。同期丈夫杜汶澤也要主持《在晴朗的一天出發》。來自娛樂圈的夫婦,開始要涉足社會話題。丈夫曾到理工大學和牛棚書院旁聽何國良和邵家臻的社會學課堂。


    田蕊妮則要和吳君如及鄒凱光主持一個搞笑電台節目《她他她打到嚟》,陷入自我懷疑低谷。綽號「三姑」的吳和被稱為「灘叔」的鄒在直播室妙語如珠,她只懂傻笑。


    「那時我跟吳君如也熟絡,但原來平日飯局吹水,和主持節目不同。他們兩個可以說一支普通牙膏說足十分鐘,說到像外太空科技,但我卻搭不上嘴。」灘叔曾經取笑田蕊妮,「妳過去廿幾年是不是去了坐牢?妳好像沒有人生經歷?」


    田蕊妮才反思到,年紀很小已入電視台,全心投入拍劇世界,沒有了平凡人生活。直至 43 歲她拍攝《喱騷》裡的真人騷,才是成年後第一次搭巴士,自 16 歲入行後她已再沒有搭過巴士。


    「那時我才發現,我不懂得說話令人發笑,我唔識,我只係一個演員,我識講對白,跟劇本,講番個節奏出來,但你要我做回自己,我不知道自己是誰呀,那時我不知道田蕊妮係邊個,我唔知做人(一頓)_係點㗎,所以啱呀,我可能真係坐咗廿幾年監。」說到肉緊處,她用鞋子輕輕跟隨着自白的節奏,毃打着地板。


    那是 2005 年,她剛剛嫁給了拍拖 6 年的杜汶澤。拍過《無間道》後,杜汶澤人氣上升,有條件讓太太過豐厚物質生活。她曾經做全職家庭主婦,但卻不快樂。「我開過最靚嘅跑車,那個快樂可以持續一星期,經過反光的大廈外牆,妳望着自己和車子的倒影沾沾自喜,但很快就沒有那個樂趣,不斷追,好空虛。」近年她和丈夫從學佛得到心靈安慰。


    商台主持工作了一年,她獲得無綫邀請拍攝電視劇,展開田蕊妮 12 年的大台人生。「最初好開心,好新鮮,大公司很有制度,相比無資源的亞視,過了無綫拍劇試造型時,多了很多靚衫着。」她嘴嚼着奶茶裡的珍珠,淘氣地說。


    在大台跟不同演員交手,拍攝的劇集開始獲獎,她發現一種納悶。「漸漸,大家覺得田蕊妮『就是好戲』,新人若要跟你拍戲會感到有壓力,驚你的。(我問,像要跟汪明荃阿姐同台演出那種壓力?她笑說是。)每次拍完一個鏡頭,幕後人員就收貨說 Okay。但人有惰性的,自己『揸流灘』自己知道,若拍攝連自己都不過癮,觀眾怎會覺得好看?」


    TVB 的問題是甚麼?她深思後說,那似乎是公司過度發展的必然。陽光灑在她白晳的臉上,她慢慢解釋:「TVB 好像一只巨型郵輪,有一個很完善的系統砌咗喺度、『砌死咗』喺度,無論如何都要這樣運作。矛盾是,這麼大間公司,的確要有一個系統才能運作,但若你是做創意工作,有一日,你就會成為系統的一個部份。」


    我反問,像啤膠工廠裡,最後自己都會成為那件膠?「係呀係呀。你一係離開個系統,一係配合個系統。我不想因為自己有追求,阻住人哋收工。」


    傳媒曾報導,促發田蕊妮離開無線,因為在一個電視劇宣傳活動時,正值反修例運動,有宣傳人員勸喻台前幕後別說「加油」兩個字。「這是一個觸發點。『加油』如此中性用字都不能說,如果那個宣傳人員是受到命令我還沒覺得甚麼,但如果是自我審查我就覺得嚴重了,那以後我演的劇本會怎樣?」



原來田蕊妮可做田蕊妮


    跳出電視台系統,田蕊妮現正和杜汶澤一起經營另一個系統。《喱騷》動用資本建造自己的網絡平台,製作自家節目,無論製作內容,到電腦運作都要費心力。廿多年來專心做演員,忽然顧及管理、監制等行政和幕後工作,田蕊妮承認不是自己最擅長的事,「但我覺得是應該做的事」。


    夫妻檔構建《喱騷》,傳媒訪問她的時候,又一定回到杜汶澤這個話題身上。我問田蕊妮,覺不覺得她的形象裡「杜汶澤太太」這部份佔了很大比重?田蕊妮第一反應是,「對,無論訪問中我說了多少關於我的事,最終標題都是關於杜汶澤。」很快她又補充:「但事實上我是杜太呀,那是事實,我為何要介意?」


    討論良久,田蕊妮娓娓道來夫婦二人的成長歷程。「我年紀很小就認識杜汶澤,我細個的世界是他帶給我的,我成長裡不能缺少杜汶澤。一路上,我很倚賴他,他亦很想保護我。他不想我受到傷害,或者他覺得醜陋的事物不想我接觸到,只想我只接觸美麗的事物,那種保護去到這個程度。」


    兩年前,田蕊妮已四十歲,才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去旅行。送別時,丈夫在臉書上寫了幾句話:「這個女孩子,十六歲便認識我,由好朋友到正交往、拍拖、結婚…….女人四十,她要展開她的增廣見聞環遊世界之旅。從未獨個兒上路,今天送她出門,好奇怪,有點像父母送子女出國升學的感覺。」


    但漸漸,田蕊妮成長了。「特別是我發現自己不能做一個全職主婦,也需要有自己工作時,他鼓勵我找自己的路。慢慢發現,咦,『田蕊妮原來可以成為一個田蕊妮,有自己粗略的形狀』,但人性是,對方雖然想你成長,但佢又想保護你,未必接受到妳成長,怕你受傷害。就好像母親不願意接受兒女長大,要兩人互相協調。」


    田蕊妮說,杜汶澤年輕時經歷較多,關於演戲的事,杜汶澤往往可以從自己人生拿出很多素材,啟發背景較平凡的她。「關於演戲,他以前會畀好多意見我,例如話,『呀,妳現在這個表情可以捉緊來做戲』,我會聽佢意見。但到一個時候,佢感覺到我再沒有再問佢意見,或者提出反建議,佢會唸,『哎,點解我老婆會對我 say no?』」


    離開 TVB,田蕊妮原本計劃到海外進修戲劇,怎知遇上疫症,她轉而在臉書找到本地戲劇老師甄詠蓓的網上戲劇課,因而結緣促成了今次《聖荷西謀殺案》的話劇演出。導演甄詠蓓形容,田蕊妮無論外形、年齡、心境,都跟戲中女主角相似。「她的氣質裡,強中帶弱,弱中帶強,面對杜汶澤她都可以搞得掂,足見她的厲害。」


    《聖荷西謀殺案》是劇作家莊梅岩 11 年前的作品,田蕊妮說,這個劇本結構完整,水準媲美歐美作品。「我現在 43 歲人看這個劇本,驚訝 32 歲的莊梅岩怎樣把人性寫得那麼通透?裡面沒有把人標籤,沒有簡單的好人和壞人。」


    十多年前,田蕊妮主持商台節目時,對自己認知薄弱,今日,她開始明白自己:「我係一個不放過自己,也不放過別人的人。」她說,自己性格緊張,不懂放鬆,很想把事情做好,追求完美,給自己和身邊人很多壓力。


    「杜汶澤教我知道,這世界沒有完美。是他教懂我去放鬆,他說過一句話,我一生都記住。『佢話,點解你會咁驚錯呢?人_係會錯架。錯咗又點呢,甚麼是對呢?為何我們不可以錯呢?錯了是否有機會修正變得啱呢?由錯變啱嘅過程,會有嘢袋落你個袋。』我才醒覺,係喎,點解我咁驚錯呢?」田蕊妮從心底吐出一連串很有張力的monologue。


仰望太陽的月亮


    訪問了 3 小時,《立場新聞》兩位記者進房間來,一起拍攝視象片段。曾經做過娛樂記者的女孩說:「好少『星』會願意畀咁多時間做訪問。」田蕊妮秒速反應:「我唔係星,我點解要做星?」


    語氣裡不是囂張,聲線是微弱但肯定,好像希望把握每次機會澄清一場「誤會」。訪問裡我們多次提及,她如何看待自己「不是明星性格」。


    在她認知裡,張國榮、梅艷芳、何韻詩,甚至姜濤都是明星,自己不是:「明星係好享受成為眾人焦點,而我呢,不是太多時候享受成為眾人焦點。有鎂光燈射住,我會有開心感覺。但長期射住我呢,我唔掂喎!我唔得㗎!」記者不明白,請她詳細解釋,她有點委屈,說明自己性格就是如此。


    她舉例,在無線拍劇時,有一段時間出去宣傳,群情洶湧,她扮着粉絲眼神發光「嘩!」的一刻。曾有幕後勸喻她「捉住個勢好好運用再上」,她卻反問:「我唔識這樣做,亦不知道要再上,上去邊?」我反問:「紅一點囉!」她再次澄清,自己不是那種人。


    我再請她解釋,在她理解中,甚麼是「明星性格」:「我老公啫,我唔覺得自己係一個明星。我定義明星是很有魅力,有領導能力,很多人願意為他工作,好有自己性格的,我覺得我沒有『很有自己性格』,我單純地鍾意演戲。」


    而好有自己性格的,包括她丈夫杜汶澤。杜汶澤在楝篤笑的台上,數盡「明星」陋習,包括自己過去曾經目中無人,使喚下屬的習性。


    田蕊妮終於說了一句話,總結了她和丈夫觀眾面的不同:「喜歡杜汶澤的人不會介意喜歡田蕊妮,但喜歡田蕊妮的人不一定喜歡杜汶澤,甚至會憎杜汶澤,這個我完全知道的。」


    為何會有這個差別?她思考了良久:「某程度又解釋到,為何我欣賞他。因為杜汶澤不會修飾自己,作為一個藝人好難見到這一面,他是一個覺得甚麼就直接說出來的人,不會修飾和包裝。他若是嬲就會話你知佢嬲,覺得好笑就會取笑你。」


    「但田蕊妮依然是一個懂得修飾自己的人,或者,盡量大方啲啦。這亦是我的性格,我做不到杜汶澤,只能欣賞他的赤裸和坦蕩蕩。」


想不想像他那般赤裸?


    「我現在還未處理到那種介意,我仍然有嘢介意。沒有人喜歡別人不喜歡自己,但他不介意你如何看待他,他不介意你憎佢。」


    而喜歡他的人,會因為有人不喜歡他,而更喜歡他。我補充。


     「對,所以我更欣賞佢。普通人容易有個框框限住自己。由朋友到拍拖到婚姻,杜汶澤都不斷打破我的觀念。我們一起經歷,也一起成長。」


    「這兩三年,他的轉變,是我猜不到的,以前想過,如果唔啱大家可以(分開)各自生活,但這兩三年看到他的改變,他的行動,我作為身邊人,我真是曾經像朋友一樣跟他說過,我唔怕骨痺也要說,『我好尊重你,就算要我放棄自己也要撐你。』」

要你虛偽出術的電視節目 陳Damon

沙發薯:要你虛偽出術的電視節目 文:陳Damon   31/03/2023     英國特別多問答遊戲節目,晚飯前的時段總有一兩集。人總希望增長知識,而測試個人知識亦是百試不厭的娛樂,所以不難理解為何問答遊戲長做長有,還會不斷有新formula,像Netflix的Cheat。 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