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傘運和理非 90後今組「車隊」助抗爭
信運動會延續 終點雙普選
羅嘉凝 29/09/2019
9月28日,人潮重返金鐘,印證2014年雨傘運動5週年不枯也不散,呼喊聲由當年的爭取雙普選,變成如今的五大訴求,Edward(化名)昨日走到添馬公園,他就在5年前的9月28日「踏入社會」參與傘運,如今再憶起那天竟顯得平平無奇,「再震撼的,亦已在面前發生過了」 。
5年前,讀中學的他日日在金鐘「自修室」。今年,這名大專生在反修例運動中換個角色,自組Telegram群組,暗暗部署「車隊」堵路協助示威者;走在前線時被警員以真槍指嚇,意識到隨時會死,最近寫下遺書。這場運勾x??見盡頭,「我相信終點就是爭取到起點時那個訴求」,他有信心一日未爭取到雙普選,大家會一直兜圈走下去。
20歲的Edward仍是一臉稚氣,5年前更是個懵懂少年,9月28日看電視新聞見警察打人,於是走上金鐘街頭,初嘗催淚彈,他仍記得那時的恐懼,形容自己9·28正式踏入社會,「所有事情很新奇、不可思議、刺激大腦」。往後他每天到金鐘佔領區「自修室」,一個無心向學的少年因此想到要升讀大專。
稱傘運「將年輕一代打醒」
傘運前,他是受保護的一輩,任由社會幫他做決定。他說傘運是一個序幕,「將年輕一代打醒了,讓很多港孩、港童進入社會」,年輕人想用血汗放膽爭取應有權利,不再等別人施予。 Edward那時是個「和理非」,有天晚上金鐘佔領區有人欲攻擊立法會,他在現場拿着咪高峰譴責那是「無目標的破壞」。
2016年農曆新年旺角大衝突,他從電視新聞見到警察向天開槍,內心被震撼了的同時,卻看見梁天琦播下一顆日後抗爭的種子:和理非並非唯一途徑,勇武亦是一條路,可以上前救手足、丟磚。
Tg蒐意見 動員逾百部車堵路
今年6月刮起反修例風暴,他當初加入Telegram (Tg) 的「公海」群組,見到各人留言,「好像朋友間約食飯,個個都說好,卻不拋出時間、集合地點」。於是他決定帶領話題,隨後開設平台,策劃堵路以協助示威者。他強調自己並非指揮別人,而是收集意見,再動員逾100部車實行計劃。
「若(車的)位置放得對,一輛車就可癱瘓上環,不足10輛車就可癱瘓金鐘、中上環。」這個傘運參與者形容港人經歷傘運啟蒙,在今場運動蛻變,「每個人都有行動力、凝聚力,每人亦可做大台」。他稱在群組策劃行勾x??,應定下清晰目標、評估風險、設安全逃走路線。
8·31遭槍指 感隨時死寫下遺書
對於這場運動的「五大訴求」目標,Edward並不樂觀,「其實明知不可能,但不出來反抗,就會愈發被打壓」。不過他相信運動會延續下去,不會完結,而他不會問政府會做什麼,只問自己可以做什麼令政府回應。政府說釋放被捕者是違反法治,他說「今日我們不救他們,他日就輪到我們被捕」;外人看到示威者縱火、搶犯,他看那是官逼民反,「如果政府6月9日回應百萬人(遊行)的訴求,運動不會延續到9月底」。
他走上前線參與義載,8月31日,他與10多個勇武示威者在銅鑼灣維園遇到打扮成示威者模樣的疑似「臥底」警察,他說當時該警察不斷挑釁示威者:「你們不是好×型嗎?過來?!」示威者沉不住氣一擁而上,警察先射橡膠子彈,示威者中彈仍沒後退,直到警察用真槍,將槍口指向他們,他那刻被嚇呆了,那是他第一次覺得可能會死。
警方說是警員生命受嚴重威脅,因而鳴槍示警,他說「那一定不會是最後一次(被槍指),如果沒有要死的覺悟,請不要上前線」。他認為警察不會顧念示威者的生命,所以寫下遺書,幻想若警察再用真槍指向示威者,「我希望我可以站在他(警察)面前,保護其他手足」。原來他定了目標、評估過風險,卻沒為自己設計逃走路線。
紅底父母前線尋子 嘗催淚彈後軟化
Edward (化名)說,遺書中有一段是寫給父母,但篇幅不多,形容與父母關係不算親厚。父母二人皆是「紅底」,母親在家中發現他的裝備後,他斬釘截鐵告訴母親可以報警「篤灰」、趕他出門,或由得他。父母沒有報警、沒有趕他出門,反而走到上環示威現場「搵仔」,因此嘗到催淚彈,其後態度亦有軟化。他不敢奢望父母支持,「他們不篤灰已算很支持了」。
遭發現示威裝備 母子對質
他說有朋友近日確實被父母「篤灰」,家人報警說在家中找到防毒面罩、頭盔等裝備,說「個仔疑被人煽動」。他說若被父母「篤灰」,一定會摧毁親子間的信任。
他去完示威,回到家通常隨手將裝備擱在自己房間枱頭。早前母親看見裝備後與他對質,他斬釘截鐵給她3個選項:報警「篤灰」、趕他出門不相見、由得他。母親表明不會報警,亦不會趕他走,他說「那只有由得我了」。母親提議兒子去外地讀書,他卻放不下香港。
母曾罵「死監躉」 父護航:底線不被捕
記得8月時,Edward 往示威,父母到上環找他,「他們打電話給我,正宗『老竇老母搵仔』,他們傻的,全部人穿黑衫、蒙面,怎可能找到我呢?」兩人確實沒找到兒子,卻因此首次嘗到催淚彈。他說母親之後改口勸他,「你唔夠 (警察) 打,你被他們打有何用呢?他們 (警察) 無人性」。他認為父母亦默認了警察有問題,只是他們無法上前抗爭。
母親曾在家罵他將會是「死監躉」、「人家說我個仔是暴徒」;父親出口反駁,說既然人家不尊重他們一家,那就不必勉強來往。「我當時望住阿爸,即時變了『心心眼』」,但父親亦講明底線是不被捕、別惹警察回家。父母一輩是從殖民地政府時期已被馴服、奴化的香港人,「為什麼因為你年紀大,我就要聽你話?每人講說話都有機會講錯。為何因為你是長輩,你講說話就肯定是對的呢?」
義載耗油「燒錢」 曾負債兩萬
自6月起連場反修例運動,除了人海戰略,車隊義載亦成為「佳話」。Edward (化名) 說這3個月駕着家人的車,組車隊堵路,又參與義載,單是油費便花了逾兩萬元,「有時出去一次,就用光一缸油」,有時會買食物給前線示威者,花錢如倒水般,一度負債兩萬多元。
Edward 現為學生,偶有做兼職掙取生活費,但自6月起投入反修例運動後已累得沒法返兼職,亦「完全無放過暑假」,後來又駕車義載前線示威者。他稱義載車隊中不少人駕駛寶馬等名車,馬力大,耗油量亦大,所以大家都是「燒錢」。
學生哥邊打工還債邊抗爭
有說示威者有錢收,他卻稱因為這場運動經歷到何謂山窮水盡,曾經負債兩萬多元,在 Instagram 呼籲朋友接濟,幸獲朋友介紹工作,現在他一邊打工還債,一邊抗爭。
5年後重遇記者 未來冀可再受訪
記者拜託友人介紹勇武派示威者受訪,找上了Edward (化名),近月以短訊聯絡,直到回顧雨傘運動5周年,他提及當年佔領細節,其身影突然與記者當年在佔領區遇過的少年重疊了,然後大家相認,大呼很神奇。他笑說「你睇住我大喎」,記者有感猶如偶遇從前鄰居的兒子一下子長大了,他很神氣地說「呢個仔終於有啲出色」,答應受訪是希望可以幫到記者,卻不忘提醒「你要保護我身分呢」。
記者知道他身分敏感,訪問結束後,他突然說:「我希望可以再接受你訪問。」當時記者以為他是指雨傘運動10周年的訪問,忍不住答「下次訪問時,你還不到30歲」。他呆了,定過神後淡淡說了一句「希望啦」,記者一下子未會意,他就補充道「我呢啲一被捕,隨時要坐10年(監)」。然後,他再說了一遍希望可以再受訪,令記者突然想,他說的或許是希望能有命再受訪。
這是一個「青年會將生死掛在嘴邊」的時代,每次說「再見」都是一次祝福。道別時,記者不自覺地說了3遍「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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