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香港，切爾諾貝爾的忠告 紅眼

同場加映：致香港，切爾諾貝爾的忠告

紅眼   16/06/2019

    HBO新劇《切爾諾貝爾：傷心的兒童》，短短5集，被外國影評網站譽為滿分之作，果然不是浪得虛名。30多年前震驚全人類的核災事故，回頭細探仍壓得人窒息的恐怖感，不單來自核電廠周遭無形的致命輻射污染，亦來自逐步剖開慘劇真相，對人性自私醜惡和共產政權的批判。而這些一切，放在今日的香港，同樣尖銳。切爾諾貝爾的謊言早已撕破，但人民仍要賠上政權瓦解後至少24,000年的沉重代價。面對眼前的謊言，歷史就是最誠實的忠告。

　我對核電廠認識不多，只到高中程度，跟劇中自信滿滿覺得三句就能弄懂核電廠如何運作的蘇聯能源部高官Boris Shcherbina資歷應不相伯仲。對切爾諾貝爾事件的來龍去脈，都是道聽塗說，但根據電視劇所述，核反應爐爆炸本身雖然已屬世紀級災難，亦不至於那麼嚴重，畢竟當時蘇聯擁有一批頂尖科學家，即使核電廠那邊的工作人員驚惶失措，知情不報，他們僅憑事故報告的一些蛛絲馬迹，已經馬上察覺勢色不對，還交出應急善後方案。然而，當他們跟政府部門嚴正指出救災疏散工作刻不容緩，否則後患無窮，官員則完全不當一回事，敷衍卸責。位高權重的決策話事人，全部空降就任，只懂上位，對核電廠卻連基本常識都欠缺，沒有親眼見到的，誤以為切爾諾貝爾事件大不過一宗火災，不值得政府高級要員開會討論。至於見過的，最初亦僅憑直覺，深信調動人手胸膛掛個「勇」字衝進火場救災就可以了。

　更甚者，科學家的再三勸告反而觸動了他們的玻璃心，換來不屑冷嘲——核電廠什麼的，我就不懂了，但是我懂政治，這裏由我話事。核災善後工作一再受阻，正是源於當時蘇聯政府的腐敗官僚體制，無產階級致命的無知與自大。

無問題，一切正常

　看着《切爾諾貝爾》，不難發現跟今日電視機上民主政府高層的官腔如出一轍，出現問題的時候，膽小怕事的蘇聯同志們，習以為常的第一句就是——無問題，一切正常。作為管理層，他們應對危機的首要事項，除了潤飾真相，就沒有其他了，亦沒有實際本領。前提是盡量令事件聽起來不那麼嚴重，例如上遞報告時採用最低輻射讀數，拒絕疏散附近居民，強調火勢已經減弱。而負責管理核電廠的工程師（不是前線工人），他們即使知道事態有可能變得嚴重，但一來着緊仕途升遷，二來害怕被上級殺頭，因此，意外之後他們一直向自己洗腦——無問題，一切正常，認為可以瞞天過海。從上而下，總之擺出辦事效率高超的姿態，讓一切都看似under control。就好像香港，警方近年一直都報稱遊行示威人數沒傳聞那麼多，政府強行修例立法，又總喜歡瞪大眼睛強調，是可控制範圍之內的合理修改，對整體市民都不會產生重大影響。

　畢竟，30多年前的切爾諾貝爾，今日的香港，都置身在共產統治的鐵幕之下，這些權力階梯的中游分子明白，如果他們解決不了問題，並不是代表事態真的很嚴重，而是被視為他們無能力勝任其崗位。明明方圓百里的居民全部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輻射污染，後果堪憂，但他們只是自私地顧慮到切身利益。面對大是大非，無知是罪。明知真相，卻粉飾太平無視事態輕重，更是無良知、無恥的罪。

　更重要的一點，是核電廠的反應爐為什麼會爆炸呢？故事裏面，讓人看得極為心酸，那些受到嚴重輻射污染的前線工人，跟潔身自保的政府高層不同，他們直到血肉模糊劇痛而死之前的那一刻，都深深內疚於自己將會累死數十萬人，他們不斷反問，安分守己，沒有犯錯，跟足既定程序，聽從上級指示行動，為什麼會落得如此下場？是的，因為他們都被蒙在鼓裏，反應爐會爆炸，就是因為他們所跟隨的上級——整個國家都很無恥。為了達到總體發展目標，在興建反應爐的時候已經暗中造假、偷工減料，實際上是升級版的全民煉鋼，只不過煉的是一發不可收拾的核電廠。人性醜惡，惟醜惡不過政權的漫天謊言。

 

每個謊言，都虧於真相

　負責為切爾諾貝爾核災善後的科學家Valery Legasov，最終語帶感慨，留下警句：「如果真相妨礙了我們，我們就以連篇謊言掩蓋，直到我們不再記得這件事存在過。但它不會消失。我們的每一個謊言，都虧於真相，早晚都需要償還。」極其自私及無知的政治謊言，最終還是賠上人民代為清還欠債。自恃精明能幹的政府高層，認為只需要跟有關部門施壓就能穩住大局，直接質問，還要多久才能解決這件事？Legasov冷淡反問，要怎樣解決呢？你覺得會有解決方法？謊言可以保住高官的權位，但無法掩蓋穿透性極高的核輻射廢料。

　或者，核廢料本身就是對於謊言的一個最好隱喻。危機乍看好像已被消去了，但發生過的歷史事件是無法被抹除的。一個無恥的政府可以欺騙民眾，將真相封鎖、隱瞞30年，但隨着反應爐爆炸而泄漏的鈽239，半衰期長達24,000年，足以令切爾諾貝爾一帶的土地和水源永久無法使用。真相就是核輻射的幽靈，儘管無色無相，對這個地方的影響，卻從來不散不息。

　而最殘酷和諷刺的一場戲，正發生在故事的開端。核電廠史無前例大爆炸，藏在反應爐的核原料接觸空氣產生化學反應，令一片夜空因此變得色彩斑斕，科學家眼中的這個「美麗」畫面，極其恐怖，心知事態不妙，早已不是你想補救就可以用一兩代人去彌補那麼簡單。而且，親眼見到炫光，證明自己置身極高輻射污染範圍，距離生命大限不遠了。

　然而，平民百姓眼中，當看到難得一見的幻彩光芒，他們有些人選擇留下腳步，只覺眼前景象太過璀璨，像欣賞世界奇蹟般顯得興奮若狂。就算知道近在咫尺的核電廠燒穿了頂，都不當是一回事，完全意識不到它背後的凶險。此情此景，香港人還記得嗎？那年煙花同樣特別多，就像切爾諾貝爾的天空。我和父母看着電視直播，香港還未回歸，我就在沙發睡着了。父母當時的心情，應該像切爾諾貝爾事件的目擊者。他們觀看着這個足以改變腳下一切的歷史時刻，但並沒有想像到往後會發生什麼事情。

　故事之中，另一名科學家Ulana Khomyuk曾經力勸疏散民眾，準備救災，結果被肚滿腸肥的達官貴人轟出門外。她失望離開，看着門外的女秘書，突然低聲叮囑。其他人的說話都不要信，拚命向東邊逃走，那你才有機會活下去。

　切爾諾貝爾過後，蘇聯解體，但類似的謊言仍然不曾間斷。今天的香港，就像另一座切爾諾貝爾，「反核」和「反送中」，說的都是同一回事。有人察覺到勢色不對，提醒後患無窮，但政府官員一直跟你說沒有問題，不需要撤回。但如果不相信，又可以逃到哪裏呢？香港的東邊，好像只聯想到台灣。上個周末百萬人遊行，繼而子彈亂飛，又見雨傘。好久不見的台灣朋友們，有人夤夜飛到香港做採訪，亦有人探問平安，然後感嘆，你還是回來台灣吧。這大概是過去一周盤旋於很多香港人腦海裏的想法。

　核災33年，切爾諾貝爾解封無期，回歸22年，香港卻正變得生人勿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