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不會起義 余衡方

世紀．四探城市：武昌不會起義

余衡方   13/02/2020

    在湖北武漢，有個景點叫做「首義廣場」，紀念1911年10月10日辛亥革命武昌起義，紀念館前方的花壇，從高空看下去是「鐵血十八星」圖案。「鐵血十八星」原本是反清團體「湖北共進會」的旗幟，在革命勝利後用作湖北軍政府旗幟。

   「鐵血十八星」象微漢地十八行省人民，要求「驅除韃、恢復中華」，而星星採用金黃色，表示與滿族人相對的炎黃子孫 ; 而黑紅顏色的「鐵血」，象微革命必須要靠武力。辛亥革命勝利之後、直至南京臨時政府成立之前，湖北軍政府被各省擁爲「中央」，「鐵血十八星」還一度作爲中華民國國旗的候選圖案，只不過被指「不夠團結」東北三省(滿洲)及蒙疆藏地區，北伐之後就被廢除。

中國第一個民主共和政權

    而 「武漢」 這個名字，也是因辛亥革命而得，湖北軍政府將武昌、漢口、漢陽三鎮合稱 「武漢」 (就像香港、九龍和新界合稱 「香港」 ) ，成爲當時的臨時首都。1911年11月9日，由宋教仁起草的《中華民國鄂州臨時約法 》 頒布，標誌着中國第一個民主共和政權的建立。《鄂州臨時約法》是近代中國第一部具有憲法性質的約法，第一次明文規定了三權分立的政治制度，更規定人民一律平等，擁有言論、通訊、宗教、遷徙自由，有財産權、人身權，有向法司提訴、向議會或官署陳情的權利，也有投票選舉和被選舉的權利，人民同時也有納税、當兵的義務，且「本章所載人民之權利，於有認爲增進公益，維持公安之必要，或非常緊急必要時得以法律限制之」。以上種種，與清王朝針鋒相對，《州臨時約法》成爲其他地方起草約法的藍本，直至翌年，《中華民國臨時約法》的憲法地位正式確立，也吸收了《鄂州臨時約法》的思想。

    孫中山當時想在華南發動起義，但慘遭失敗，而湖北則是內地省份之中，於清末開設新式學堂較多、編練新軍較早之地，在「保路運動」開展之後，因爲四川抗爭激烈，清政府將部分湖北軍調去四川鎮壓，導致湖北防衛空虚 ; 與此同時，湖北革命思潮迭起，共進會在日本華僑的幫助下，成功策反新軍，攻佔都督府，是「槍子裏出政權」的樣板。

    今天的武漢，還有首義街道、首義社區、竹義醫院、起義門等等地名。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發生後，有港人還在facebook冷嘲熱諷 : 咁都唔起義 ? 唔抵可憐。

悲憤的武漢人做了什麼 ?

    武漢人會起義嗎 ? 這個問題，可能武漢人確實没有想過。2月6日，「吹哨人」李文亮醫生病逝，在當晚至翌日，互聯網民憤達到疫情爆發以來的最高點。悲憤的武漢人做了什麼 ? 有一些人去醫院門囗獻花、吹響哨子，用手機燈光射向天空，在微信朋友圈或者微博發一張蠟燭或者口罩 (象微封囗) 的圖片。知識分子有發文也有聯署，他們的倡議都是「建立言論自由日」、「立法保障吹哨人權益」、「撤銷訓誡，糾正錯誤」、「追認烈士、撫恤家屬」……没有人公開説「推翻× × ×」，或者再立一個「× × 憲章」，甚至連「推行政治體制改革」的聲音都極少。

    疫潮當下，沒有人在廣場聚集喊口號，沒有人圍堵政府，沒有人燒警車。鍵盤上看似洶湧的民情幾乎沒有在現實社會中展現出來，而只要網警動動手指删帖封號，那些蠟燭口罩、獻花吹哨的圖片，那些聯署、呼籲的文字就會消失了,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在這個時候，「愛國小粉紅」們還在發帖，讓大家警惕西方敵對勢力和「港獨分子」利用李文亮醫生的死製造事端 ;《環球時報》總編胡錫進則在微博打圓場，邊説「武漢市的確欠對李文亮的一個道歉。武漢和湖北的主官們也欠對湖北和全國人民的一個鄭重道歉」，又説「我們的社會充滿大局觀，大家都認同當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抗疫、團結一心共同對抗兇惡的病毒比什麼都重要，武漢和湖北的官員們即使有錯誤、歷史還没有封筆，他們還有機會把接下來的戰役打好，重新證明自己」。胡錫進的這條微博，有20萬個「讚好」。 

「完美抗爭者」情結害人不淺

    另一邊廂,
，有港人在李文亮微博找出他曾經轉發過「撐警」的言論，覺得李文亮反正是一個「藍絲」，所以死不足惜 ; 認爲他只是小範圍告訴朋友，不是真的對公眾「吹哨」示警 ; 還説他如果當時就揭竿而起組織醫護罷工、要求上級重視，可能防疫更能收到效果。這些都是港人一廂情願地「以己度人」,李文亮是一名共産 員，作爲眼科醫生，主動要求上前線支援，在受到警方訓誡時也老實簽字確認，離港人心目中 「完美抗爭者」形象還差很遠，但這不妨礙他仍然是內地網民心中的英雄。

    港人這份「完美抗爭者」的情結着實害人不淺，對內地異見者尤其吹毛求疵，對本土手足卻有巨大的「兄弟爬山」式的包容。例如較早前到香港拍片的陳秋實，只是因爲發表過支持「統一」的言論，加上「爲何咁高調還未被捕」，就被懷疑是「鬼」。雖然陳秋實素來特立獨行，略帶表演性質的腔調也不是人人接受，在內地被斥「炒作」「博出位」。他早前在武漢拍攝了大量武漢醫院、殯葬場所、藥店等的情况，2月6日與母親失聯，最後一次對母親説他要去方艙醫院，之後就無下文。陳母上網求助，「請武漢網友幫我找找秋實」。而曾與其聯絡的「格鬥狂人」徐冬稱，陳秋實詖「强制隔離」。陳秋實如果真的被捕，港人或可信他不是「鬼」，但面對牢獄之災，這份「清白」又有何用？

「依法防疫」維穩為先

    港人或許没有留意，公安部2月4日召開應對疫情的工作會議，要求「始終把維護政治安全放在首位」，嚴密防範、嚴厲打擊境內外敵對勢力的各種搗亂破壞活動，堅決防止公共衛生風險向社會穩定領域傳導。翻譯一下，就是防止疫情引發動亂。「放在首位」是什麼意思 ? 就是説維護政治安全，還放在懲治傷害醫務人員、惡意傳播疫情 (隱瞞病史和故意吐口水之類)之前，放在打擊製售假劣藥品、醫療器械和口罩物資之前，至於與疫情源頭最相關的，打擊非法獵捕售賣野生動物之類，則已經排到很後了。一日之後，習近平再開了一個中央全面依法治國委員會第三次會議，再要求「依法防疫」。

    疫情爆發以來有兩組數據，一是有300多人因爲散布與疫情相關的言論被警方處罰，二是全國殉職的警察 (包括輔警) 還多過醫護，當中還不乏網警。這兩組數據都還在不斷增加，或者在警察頭上的政治壓力，還大過醫護人員頭上的防疫壓力。

    曾有內地網友評論，最先因「造謠」被警方處理的8個人(八君子)是繼承了辛亥武昌的「首義精神」。所謂首義精神，即是敢爲人先、敢上前線、勇當大任。不過前兩天，湖北衛視有條新聞,，標題叫做 <社區書記魏玉萍 : 傳承「首義精神」奮戰在疫情防控一線> ，且不論共産黨人繼承共進會、同盟會的「首義精神」是否正統，總之在今天武漢的語境之下，「首義」的對手是疫情，而絶不會是建制。

(武漢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