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人物】
捱過警棍水炮槍指 毋懼被捕釘牌
失明律師上前線 愈衝愈堅定
羅嘉凝 12/01/2020
站警察防線前,低頭以牧童笛吹奏《願榮光歸香港》,倦了就從背包拿出一張印有立法會議員何君堯頭像的紙鋪在地上,席地而坐,Joy笑言「他(何君堯)是我們律師會前會長嘛」,而她則是本港首名天生失明的律師。
Joy自去年6月與其他盲人朋友走上街頭,多次身處衝突的最前線,捱過警棍、水炮車藍水、胡椒球彈,但她毋懼被捕、除牌風險,依然背着「大聲公」走上前線,冀用法律知識維護前線抗爭者的權益。
Joy扶着一名陌生青年步出太子站,再隨記者走到旺角警署,警署外架設了大型水馬及鐵拱門,Joy突然「嘭」一聲就撞到鐵門框,然後她說「不要緊,我經常會撞到,早前才撞崩了隻牙」。旺角多組交通燈被毁,盲人出門豈不是非常不便?她笑言:「你不應該問我,我有強烈政治立場,而且我反而覺得方便了,因為現有更多人主動幫我,扶我過馬路。」
天生失明 因《法外情》立志做律師
42歲的Joy出世時左眼已失明,右眼僅有少於1%視力,自小讀盲人學校,因一齣《法外情》電影決意做律師,後來成為本港首名失明律師。去年6月9日,她與幾名盲人朋友及社工遊行反對修訂《逃犯條例》,6月16日再上街頭,隨後因為政府的態度及「警暴」,令她愈發堅定走上街頭。
反修例運動轉眼已歷時逾7個月,她經歷幕幕驚心場面。去年8月11日,尖沙嘴一名女子在她身旁被射到眼;9月1日,她從機場步行到東涌,因血糖低,一度走不動;10月21日,她坐在元朗街頭,有人喝止警察勿用槍指向盲人(指Joy);11月17日,她滯留在理工大學內,大家絕望得錄下遺言,最終她由救護員送入醫院。
「大聲公」喊被捕者權利 糾正警亂解法律
捱過催淚彈、警棍、水炮車藍水、胡椒球彈,她現時仍會時刻戴上藍牙耳機聽網上直播、連登、Telegram內容,哪裏有衝突,就趕到哪聲援。元旦遊行,她沒再與盲人朋友結伴,轉而與一名在抗爭時相識的朋友上街,「(盲人)一有衝突就要走,我反而愈有衝突愈要上前,所以兄弟爬山,各自努力」。
因她並非私人執業律師,無法如其他義務律師般為示威者保釋,但她決定在前線努力聽被捕人讀出姓名,並以「大聲公」提醒被捕人的權利,聽到警察胡亂解讀法律,可即時糾正,「這場運動中,每人皆有自己的角色,勇武有勇武的角色,和理非有和理非的角色,我則是介乎於和理非和勇武之間,我有自己獨特的功能」。
患糖尿心臟病 被警追「隨時死」
Joy自言身患糖尿病、血糖不穩、心臟病等,每日需服大量藥及注射4次胰島素,「若警察追我,我隨時心跳到(每分鐘)200下,隨時死」。多次與警察起衝突,去年12月31日,她在旺角警署外被截查,要求搜袋,她說盲人根本無法辨識對方是否警察,警察即使出示委任證,她也無法看見,她要求入警署搜袋,但亦無法確認警察有否放外物入她的袋中。
「幾十個差人押一個盲人入差館,對警隊形象是好是壞呢?其實盲人可做什麼呢?你告我掟汽油彈、掟磚、射箭抑或用投擲器呢?我只不過喊了幾句口號。」她說不怕警方追究她曾身在理大,「警察早知我曾在理大內,我沒什麼好驚」,而她早有心理準備會被捕,屆時律師會將召開紀律聆訊,她隨時面臨停牌、除牌風險,她卻不以為意,「若被永久除牌,我可到街頭Busking(演奏),反正我家有9支笛,長笛、短笛、牧童笛都有……」
求學難 高學歷盲人求職更難
身為首名失明執業律師,Joy回想過去念書,要用文字掃描器將教科書逐頁儲檔,才可透過軟件讀出課本內容,盲人學習需加倍費勁之餘,她說高學歷盲人搵工更是艱難,因很多公司即使願聘殘疾者,亦不太願意請盲人。她現於一家社會企業任法律顧問,持續關注殘疾人權益及就業問題。
Joy從小念嘉諾撒啟明學校、心光盲人學校,同學皆是盲人。Joy解釋:「其實要盲人念常人課程是有點不公平,例如正方體,你看見立體,我只摸到幾條線,盲人腦內沒有影像,很難明白立體,有些盲人一生亦不能理解鏡或者顏色。你說我們生活在黑暗中,我們一世未見過光,未見過黑,根本不知何謂黑、何謂光。」
逐頁書掃描存檔 軟件讀出
Joy說外國有特別老師或助理個別輔助盲人學習,但香港卻是一名導師教幾個盲人,學習速度自然較慢,她當年每天「操」試題五六小時,才考入城市大學法律學院。入讀大學後面對一本本厚厚的課本,她需用文字掃描器將教科書逐頁儲檔,轉成文字檔,再經軟件讀出來,「那時字形辨識技術差,電腦經常串錯字,所以過程幾辛苦」。
求學路艱難,Joy說盲人求職路亦障礙重重,高學歷盲人不甘做按摩師或接線生,但很多公司即使願意聘殘疾人,亦會傾向選輪椅人士,「他們覺得你坐輪椅,可坐在電腦前工作,只是不能走動,相反覺得盲人未必能用電腦,走動時容易受傷,公司又要負責」。
上庭靠閱讀器翻文件行不通
她大學畢業後,寄過許多應徵信,回音總是少,於是她修讀香港大學人權法碩士。之後,她做過平等機會委員會的投訴部門、英國公司法律顧問、在律師樓做律師等,惟執業後發現在法庭又遇困難,其他人準備大疊文件上庭,準備隨時查閱,但她卻要掃描再待閱讀器發聲,無法快速查文件,曾經打算將文件全背入腦,但上庭發言時常被法官打斷,亂了陣腳。
做社企法律顧問 關注殘疾權益
她後來轉到社企做法律顧問,現職的社企職位屬兼職性質,每周上班四五天,雖不算高薪厚職,但機構會幫助高學歷殘疾人搵工、教導盲人如何與僱主相處及訓練膽量等,她認為工作很有意義,因為除了關注警暴,她最關注的就是殘疾人權益及就業問題。
黃藍之別傷感情 與最親姊姊生嫌隙
黃藍之間的分歧拉扯不少家庭關係,Joy形容「我全家都黃絲,除了二家姐」。她原本與二家姐感情最親厚,但自從去年6月反修例運動,她走上前線抗爭,二家姐則堅持守法,二人漸生嫌隙,即使她在前線被警察推撞,二家姐亦會覺得「你不過去撩人(警察),他就不會推你,他叫你走,你就走,你為何不走呢?」
沒有恨 只有無奈
但Joy提到二家姐沒有恨,只是有點無可奈何,而且忍不住為她解釋,「二家姐從小就是個很乖、很因循的人,從小愛守規矩,不理校規是對是錯,總之要守,規則定了就要守」。她介紹家中四兄妹,大哥是個黑社會中人,大家姐做汽車維修,二人皆未完成中二,只有她和二家姐大學畢業,二人最多共同話題,感情最親厚。
一場反修例運動,「藍絲」二家姐現形,Joy說有次大哥的女兒在社交帳戶上載了一條警察打人的片段,二家姐即提出可否別放這類片段,理由是「警察不會打無辜市民」。她與二家姐在藍黃色譜上各走極端,今年農曆新年父母外遊,她亦不打算到二家姐家拜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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