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報館被強姦 鄭美姿

當報館被強姦

鄭美姿   15/08/2020

    早上九點，先是警車包圍了堆填區某幾條街，然後近二百個警察操入壹傳媒大樓，有如藍海掩蓋，多麼囂張，多麼邪惡。這批用兩腳行走的生物，進入私人物業之後，拉起橙帶，封鎖了我曾經每日都會走一遍的中庭樓梯。又有穿著警察背心的人形物體，戴上黑色手套，在一張張記者的辦公桌上翻記事簿、文件夾，他的眼睛根本沒在看什麼，一連串的動作像演戲。如此作為像極了一種動物性，就是喜歡把體味留下，好宣示自己的主權。 

    我曾經在這個大樓入面，花上自己好幾年的青春。常常在推門的一刹那撞上肥佬黎，嘴邊幾乎就把這幾隻字喊出來，一念之間改口輕輕叫聲 「黎生」。誰想到有這麼一天，我隔住電腦屏幕看直播，肥佬黎雙手從後被鎖上手銬，遭押回自己的辦公室，他要求上廁所，其間卻被身邊而目模糊的人形物體重重包圍。

    我又看見熟日熟面的高層，在鏡頭的一角，突遭藍人推撞，他在自己每日上班的地方，要求突然人侵的警方出示手令。但他的説話被吞噬，對方使出向來最擅長的回應，就是用身體的勢力把你嚇倒。有記者扛來長梯，想拍攝警方動作，藍人旋即再往外推，擴大封鎖的範圍，如果沒看頭沒看尾，你準以爲這是重大案件的殺人現場。

    大學時上傳媒法律，教授曾說過警方搜查新聞機構的可能性。當年她説 : 「機會好微好微，但都要循例跟大家解釋記者的權利。」但原來當報館被强姦時，所謂權利已不再管用。

    近二百個藍人早上九時，大舉進入壹傳媒大樓肆無忌憚搜索。《蘋果》總編輯羅偉光事後直言，他曾多次要求警方展示手令，但不得要領。而在他和律師看到並知悉手令涵蓋範圍前，警方已把一間新聞機構當成自己的樂園，上下其手（對不起，侮辱了這個四字成語）翻查記者桌上的文件檔案，而這些物品當然包括根本不在手令範圍內的新聞材料。

    副社長陳沛敏憶述的畫面更加仔細 : 警方擴大封鎖線要她和總編離開自己座位，他們解釋爲何要留下時，卻被警方推走兼大聲斥喝，一白衫警更吩咐下屬「開機影低佢 (總編)」威脅各人「再衝擊封鎖線就拉」而當時甚至有藍人已伸手按住腰間胡椒噴霧，準備有所動作。如此場景，建議TVB編劇好好參考，拍成劇後看看會否收到藍人投訴。

    我所認識的曾在壹傳媒工作的人，包括我自己，沒有一個沒詛咒過上司和高層 (我敢説高層也有詛咒更高層)。這家傳媒的記者批判性似乎特别强，對報館諸多不滿，喜歡一邊返工一邊鬧公司，而且罵得非常兇。我人生中脾氣最壞鬧人最辣，大概都是在堆填區那幾年。但八月十號那天，肥佬黎出事，大樓被查封，手機群組裏今已全部離職的舊同事，每人都一邊看直播一邊掉了淚。當 《蘋果》 出事的時候，我們全部人都會走出來維護她支持她，跟她哭和她痛 (我沒想過自己會寫這麼肉麻的文字) 。 危難的時候，你的心會告訴你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