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19

有一種排名,叫總之要入中大…… 黃念欣

世紀.夕拾朝花:有一種排名,叫總之要入中大……
黃念欣 (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06/05/2019

    2019年亞洲大學排名出爐,清華大學排名第一,是首次中國大學登上亞洲榜首,取代新加坡國立大學原本的位置。香港科大第三,超越第五位的港大。不在香港讀大學又口多多的朋友問我:「喂,中大穩守第七,點睇?」我說:「今時今日,排名升跌都不是人文學科的事。報告說排名攀升的大學普遍在『知識轉移』方面表現理想。知道什麼是『知識轉移』嗎?不是知識由老師轉到學生身上啊。Knowledge Transfer,就是把學院專屬的高端知識,從所謂的『象牙塔』轉移到廣大社會以至日常生活之中。換言之,哪天文學研究成果可以像納米塗層一樣申請專利,並應用到不同產品之上,再去問文科人對大學排名的看法吧。」

 未答完已知,太長氣了,道行未夠。其實我應該說:「亞洲第七?幾好吖。」

 結果當晚返到書房,一邊整理Zotero書目,一邊放了一整夜的「夢劇院」。

 親愛的80後或60前,未聽過二人女子音樂組合「夢劇院」的,有勞自行Google。問我當年為什麼要入中大,千百種理由——校園優美、師資優良、社會承擔、國學承傳、崇高惟博愛、基礎在育才——都可以,但其中有一種藏得比較深的,叫夢劇院;李敏和劉文娟,都念中大。讀大學讀到可以填詞、唱作、上《勁歌金曲》,真是自由與浪漫的最高體現,夢幻與戲劇性兼而有之。 


 1988年首張大碟有《四分三日》、《飄去夏天》、《遍霧遍雨》,之後還有改編Both Sides Now的《彩色相對論》,以及在中學Music Day被無數情同姊妹的同學選唱的《天生一對》,曲詞風格都是清新、浪漫、學院、少女,再加少少老土。這一點老土很重要,成就不計潮流,不食人間煙火的淨土氣息。 


 不過一曲《又再遇》還是很令人驚艷,前奏朦朦朧朧有段很中文系的獨白:「今日何日兮……今夕何夕兮,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兮君不知……」《越人歌》﹗但稱得上金句的歌詞不多,勝在自然舒散:「今天相依偎留情意,誰伴你傾聽,簷前滴雨——ba-ba-la-ba——殘留幻影——ba-ba-la-ba」,普普通通的意思,但連着旋律一同唱起,你就會明白,聽歌,不過是聽自己的青春。

 不是絕世奇才,但正正是這種玩票與認真之間盡顯不着力的才女風範,88至93年留下幾張唱片即飄然遠走,離港或轉型。不用告訴我現在她們二人如何如何。所謂英雄莫問出處,其實也莫問去路。在那個心神不定,飄飄蕩蕩的80、90年代之交,感謝她們給我建造過一個目標叫「夢劇院」。也感謝她們讓我真的進入了文字、聲韻、古籍、語法、專家詩文、古今文論,訓練功課一刻不鬆懈的中文系。夢境裏藏圈套,人生之戰的兵家常事,是夢劇院沒有告訴我的事。 

 選大學的底牌既已揭開,就不妨一揭到底。與風度翩翩的同事談起80年代中大還有什麼明星級學生,他告訴我:1985年藝術系轉英文系的,黃凱芹。啊,就是「如何在你心窗一角,朦朧呈現我的愛,縱是驟晴驟雨,儘管昏昏暗」的黃凱芹嗎?當年《傾心》不但完全淬練出暗戀二字的時代定義,更以行為藝術的高度,以「若愚」的筆名填詞,然後把作品填給非常讓人傾心的周慧敏的男朋友陳德彰,再唱成了經典。這行徑在我看來比較像「大愚」,尤其是當你看過二人在港台錄音室主持《二人世界》的黑白照片,是多麼的純淨無瑕的天生一對。 


 在這個初夏晚上,無邊無際的懷舊與八卦裏,我竟摸索出一種無以名狀的中大同路人氣息。裏面少不免有各種旋生旋滅,徒勞無功的努力,和別人看來不大切合實際與潮流的夢,一直延續到往後的人生,起起伏伏。但有一種大學,它未必是世界第一或亞洲第一,卻見證着我們的「氣質轉移」,好或不好,存乎一心,只是驀然回想——啊,無論如何,我們最好的日子,全都在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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