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場加映:紅線拉起 訪與受訪同需心理準備……
記這城病况 紀錄片繼續拍
彭麗芳 24/01/2021
香港電影導演周冠威在待播的港台節目中聲淚俱下:「我拿着記者證、穿着記者袍(背心),我都可以行出理大,有些人是瓹(音:捐)出去㗎,他們十幾歲咋。」他在節目中首度披露,自己正製作反修例運動紀錄片,而2019年11月理大衝突期間,他一直在校內拍攝。他現身港台節目只為訴說「香港病了」,紀錄片原定去年底完成,不料去年7 月《港區國安法》生效,陰霾籠罩社會,擔心牽連片中人身陷囹圄,事情膠着,放映無期。
「不是我不怕,就什麼都可以說」
曾執導《十年 · 自焚者》及《幻愛》的周冠威,今次是第一次拍攝紀錄片。他 2019年8月31日次走上街頭攝錄,沒有預設計劃,只是覺得自己身爲香港人有責任到現場並發揮自己的角色,那天他去了港島。衝突規模發展至後來,以理大事件最爲深刻,當日他在理大拍攝,曾經受傷亦被警員追趕過,《十年》中以自殺明志和警暴等情節,如寓言般一一應驗。「每一個階磚都可能滲着血」,「2019年運動之後,我們所踏的每一步,香港每個地方都有抗爭的暴力回憶。」衝突距今雖已逾年,至今周冠威每個月仍然會發一兩次被追殺和逃亡的噩夢。
紀錄片原定去年底完成製作。約10日前,周冠威接受本報訪問時透露有變,「不知道幾時出和出不出到街」。「用一個病做比喻的話,國安法之後香港的病情是另一種嚴重,好多人活在恐懼之中,不是我説不怕,就什麼都可以説,因爲 (紀錄片) 都牽涉好多人。如果 (紀錄片) 出街是會導致有人有危險,我都要認真考慮,這些就是在現在這種政局、格局底下的安全考量。」既然無法控制外在環境,他只能確保內心踏實、透過電影宣泄和宣告,一方面以創作逼自己直面創傷,一而挖掘、梳理與理解內心世界。他說不會離開香港,亦不會放棄拍電影。
2019年台灣公導演鄧卓儒在拍攝反修例運動期間被警方拘捕 ; 去年9月電影《理大圍峸》上映前兩小時,被電影、報刊及物品管理處 (電檢處) 評爲三級心影、《十年 · 方言》導演歐文傑亦移居加拿大,周冠威指稱現時香港電影業處處紅線,前景的不明朗,非關影業發展,而是關乎整體香港前途問題,電影拍攝既要成本、營銷,也要通過審查,因而被整個大環境牽連。「但絶處都是要逢生,無得大製作的就小製作,《幻愛》都是小製作,如果連《幻愛》都無得拍,就再縮小規模,都還是要照拍。」題材挑選方面,他堅持第一步不會理會能否通過審查,而是維持正常創作,因爲現時「紅線彈來彈去」,根本避無可避,並舉例如發生像《十年》中連賣火水給自焚者的士多老闆都詖國安處拘捕,「政治就是會人屋,入到你生活所有的地方」。他自言會做好本分,創作自己想要的作品,剩下可以做的就是做好隨時被捕的心理準備,他苦笑 :「我有信仰的,爲義受逼迫都是榮耀嘛。」
對照50年前的「過來人」
去年3月周冠威接受港台節目《香港故事 香港病了》訪問 (當時未有港區國安法) ,節目將如期於下月播出。港台原初構思是邀請周冠威從《十年》和《幻愛》兩套電影分享對「香港病了」的看法,他趁機會主動披露自己正製作反修例運動紀錄片,説因爲「我現在正正是走了出去,去到病的根源。香港病了」,我覺得最貼題是香港人2019年的創傷,那個運動帶給香港人的心理糾結、創傷、抑鬱,没有什麼時候比這一個當下更好 (更好地反映香港病了)。」
節目除訪問周冠威,亦對照50年前因電影《昨天 今天 明天》(原名「瘟疫」) 捲入政治漩渦的已故香港導演龍剛,兩個時空下,以兩代香港導演遭遇,既說香港人的病,亦說電影發展的病。
電影《昨天 今天 明天》改編自卡繆《鼠疫》一書,描繪神秘瘟疫侵襲香港,同時刻劃當時社會貧富懸殊問題,由於情景酷似2020年新冠疫情,成爲節目借鑑反思當下的參考。導演當年被左派人士指控爲港英特務,又批評電影影射六七暴動,電影公司在威脅下被搶走底片、電影被交還時山120分鐘被剪至剩下72分鐘,龍剛及後亦移民美國。
該集節目編導伍立德解釋,他2010年曾藉舉辦香港回顧展的機會訪問龍剛,原本只有15分鐘,龍剛堅持說了1小時,「他説自己好少回香港,所以想趁這機會留下來做歷史,尤其是説《昨天 今天 明天》,因爲他有少少不忿和冤屈 。 龍剛訪問時說貧富懸殊是一定會産生瘟疫的,因爲他經歷過霍亂、六七暴動,感受到每個大災難時富人受的影響是最細,他小時候住爛屋,要用5毫子買臭水刷牙,有錢人則可以隨便買一桶桶水回來。所以龍剛所説的不只是瘟疫,更加是社會矛盾、貧富懸殊或階級。」
分分鐘成為另一隻古仔的主角
龍剛的經歷突顯出香港影視業被政治干預並非新鮮事。而在港台工作逾20年的監製方曉山感受亦很深《鏗鏘集》編導蔡玉玲因車牌查册被控虚假陳述,案件早前再度提堂。方曉山慨嘆在製作今個系列時體會到,以前回內地做新聞採訪,受訪者如藝術家艾未未、四川維權人士譚作人等都會懇切希望回笞香港記者的問題,但同時亦做好接受訪問後被捕的打算、現在是連香港受訪者受訪後亦要有被捕的心理準備,而他們作爲記錄者亦同樣感受到壓力,「可能只是我隨一輯故事 (香港病了) 拍攝完之後,分分鐘我們成爲另一隻古仔的主角。你說我們没壓力嗎?當然有壓力啦,尤其是我們如此複雜的部門,但我覺得是隨遇而安,保持一刻平静」。
拍《香港病了》: 不想等到病入膏肓
港台電視31將在2 月7日開始,逢星期日晚播出《香港故事 香港病了》,一連10 集,節目從電影、藝術、風水、法制、疫情等多角度探討香港「病情」,亦嘗試尋找未來出路。其中一集由助理節目主任利君雅編導,以少族裔爲主題的故事,比對現今很多香港人移民外地、察覺無法融社會的異鄉感,就如同現在以香港爲家的少數族裔一樣。而原來香港現時的政治不確定性,亦令到本地一些少數族裔都在思考要不要離開香港。
方曉山説,製作這系列的原因是見到香港一直都在生病,由六七十年代的貧富懸殊、到 1980年代移民回歸病、以至 2003年SARS大病、2008年强國經濟崛起香港身體虚弱,直至現在更陷人深層次重症。他認爲趁着新冠疫情肆虐之際,作爲紀錄片製作人,有責任回應社會現况,在今天讓觀眾産生共鳴,同時記錄予後人他日回看今天,「傳媒責任就是要説給人聽,現在出了病,大家要方方面面一齊做些事情,去將香港好像會走向的未來光景,救它回來。不要等到病人膏肓才去醫,到時藥石亂投就醫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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