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ys of seeing:交叉嘴圓點眼 要畫不簡單
Miffy換上鴨嘴 是挪用還是山寨?
潘曉彤 24/01/2021
廣州美術學院教授、跨媒體藝術學院院長馮峰作品展覽《鴨兔元旦》因為抄襲嫌疑惹起爭議。有Miffy迷承認,因為Miffy長期不是主流喜愛的卡通人物,這次突然被選中,的確開心咗兩秒,冷靜下來才覺憤怒,卻又因不熟悉Miffy的人都為這隻小兔發聲而驚喜。漫畫家黃照達自稱是「一個很久之前已經好鍾意Miffy的人」,當然也加入討伐。對這次的「粗暴挪用」,經過一輪推敲,結論是——不如先認識Miffy是什麼。
Miffy的魅力
20年粉絲:簡單才有想像空間
課室裏,當小朋友拿到畫上交叉的作業簿扁嘴失望,老師Alison不怕展露威嚴包裹着的童心,總用她最愛的卡通人物Miffy給予安慰,「她的嘴巴都是交叉,老師都覺得好得意喎!」這位在通訊軟件自介寫着「(' x ')」的老師可是迷上Miffy將近20年的狂迷,疫症來襲前的假期,她甚至會特地買機票參觀Miffy在日本的巡迴展覽,旅行只是配菜。喜歡所有兔子類角色如Melody和Peter Rabbit的她,最鍾情始終是來自荷蘭的Miffy。這隻全沒花巧的小兔到底有什麼吸引?
1.交叉嘴
Miffy的交叉嘴是許多粉絲鍾愛她的關鍵。Alison介紹,Miffy本是荷蘭插畫家Dick Bruna給兒子畫的睡前故事,薄薄一本,後來被翻譯成三四十種語言,「他沒正式解釋過為什麼要畫交叉嘴,我想這最方便表達,喜怒哀樂都有空間想像。如果笑就畫哈哈笑,就太具象,不夠『童話』」。打交叉的嘴能夠說話嗎?Alison笑說動畫版的Miffy有配音,「頭、手和眼會郁,但個嘴都是唔郁的」。身為老師,她感同身受,「最初是畫給小朋友的,如果太人性化太複雜,對小朋友來說信息太多,未必接收到,幾何圖形已經足夠,我想這可能是Dick的原意」。不過,在她的收藏品之中,有後期的罕見變奏──「O嘴」的,與滴淚的Miffy。
2.簡單用色
Alison形容Miffy的用色沒什麼驚喜,「一盒十二色顏色筆會有的顏色」,繪本總是黃、綠、藍、紅、橙和白。但她留意到近十多年,周邊商品愈出愈多,又會嘗試跟不同插畫家聯乘,顏色開始出現變化,但基本上集中在衣服上。而近5年連臉也開始變色,商品材質也有突破,例如荷蘭推出人手勾織的粗冷Miffy,也有燈芯絨,「我們講笑說『唔好啦』,白色燈芯絨橫紋就好似木乃伊。同時出了很多顏色:啡色、粉紅色,看上去不特別吸引,但放在家earth tone又不會很搶」。最近品牌也邀請藝術家合作,部分Miffy迷卻不太受落,Alison形容效果如潑墨潑到塊面花哩綠,「我覺得簡約的最美,所以我好猶豫,不是我心目中的Miffy,所以一直沒納入收藏」。
3.平淡生活 和平世界
從繪本開始,Miffy後來推出動畫甚至3D定格動畫。Alison形容故事沒有高潮起伏的情節,來來去去都是講Miffy睡醒起牀,吃早餐外出,可能碰見朋友一起去公園放風箏;不然就是開生日會,邀請狗仔豬仔熊仔到家裏,各自帶來食物,媽媽又弄了好大的蛋糕一起慶祝。像童話一樣,那個世界沒有壞人。「Miffy性格其實很平易近人,不會看見她跟其他小朋友有衝突。」Alison翻出一本展覽小冊子朗讀作者的金句:「Dick講過,World peace is possible。Miffy平平淡淡又完了一個故事,我想他其實想帶出每一日都要好好過,大家可以和平共處。」
大學插畫課教材 「感受一筆入魂」
Alison的收藏品中,有一隻珍貴的初代Miffy。她留意到Miffy自1955年面世至今超過65年間,外貌上也經歷一些微調:從前眼睛會分開一點、小一點。耳朵方面,早期的Miffy雙耳分得更開,而且像個大「V」,現在兩隻耳朵靠近了,而且像兩個「1」字指向天,弧度也從圓轉尖。
Miffy的線條簡單,這些細節不易察覺。這也是一眾Miffy迷認為馮峰「鴨兔」直接將Miffy搬「畫」過紙的線索。Alison指出,Miffy的眼與交叉嘴的大小和距離其實有個黃金比例,讀者當然不知如何計算,但試試徒手繪畫就能領略幾乎沒法畫得神似,「好神奇的,歪少少已經完全不同了,好山寨咁」。而鴨兔的雙眼和耳朵的距離與角度,驟眼看已能看出完全沒經調整,只是直接加上一個鴨嘴。「坦白講,Miffy可以抄、可以變的位不多,一變,耳仔眼睛開一點已經不像Miffy了,所以這次是明目張膽到一個點,大家才替Miffy感不值」。
鴨兔事件爆出後不久,漫畫家黃照達迅即在臉書上貼出一條Miffy原作者繪畫過程的短片。說起Miffy,他羞答答說「後生時候已經有接觸,送過給人」,追問下才知對象是他今天的太太。「我覺得風格好清新,好有型,可愛得來好簡潔,不會很浮誇」。
多重移印 避鉛筆留痕
這條短片也是黃照達在大學插畫課上會使用的教材,希望展示Dick Bruna的用心,「他連間尺都不用,用鴨嘴筆點下點下,真的是他對圖像的初心,我就覺得是愛。每一筆每一劃都好重視。」簡單構圖背後,繪畫步驟原來相當複雜。片中,掛着白鬍鬚的Dick Bruna低頭繪畫,開始時先把兩張紙疊起來,「當年沒用電腦,他用了好多移印的方法,比如起稿不會直接用鉛筆在紙上畫之後落墨,因為這樣要擦掉鉛筆痕。他就畫在很薄的牛油紙上,印落下面張紙,留下好淺的凹凸印,再憑它上墨水,就很乾淨了」。下一步移印到膠片,利用膠片和剪貼的色紙拼合成不同層次,「塗色(有深淺),就會沒了那種平的感覺,我猜是他個人的選擇,覺得這樣美」;最後將不同層次疊起來付印。「工具太方便,好多學生畫得好快。我就想他們拾回每一筆每一劃都好認真做的感覺。」
挪用都要講反思批判
這次抄襲的爭議隨馮峰的回應升溫,面對抄襲的指控,當事人回應指所有公共符號尤其商業的公共符號都是藝術家創作的「詞語」,強調自己研究「鴨兔」的時間很長,稱「藝術創作本身是一種社會研究,所有的社會符號都在你的研究範圍當中,所有的公共符號也都可能在公共話語中使用。」黃照達指出,appropriation(挪用)的確是藝術上常見的手法,知名例子有Andy Warhol挪用毛澤東的肖像、杜象挪用名畫蒙羅莉莎加上兩撇鬚。然而這些作品的context(語境)是關鍵──究竟想表達什麼?「拿來做appropriate的作品,通常裏面的文化象徵很重要,這樣做可能是為了批判。」他舉例,Andy Warhol挪用流行的icon創作,表現的是他對pop art的反思──將廉價的印刷品放到藝術界別,它的價值會是如何呢?他坦言即使客觀地看,也看不出馮峰想要表達鴨與兔形象間的曖昧與反思,只能是一種噱頭。
用大商業品牌 效果可能更好
黃照達同意馮峰所言許多符號在藝術創作上可以使用,但批評他的解釋過於輕率。馮峰曾言自己上世紀90年代初受維根斯坦的《哲學研究》啟發,鴨兔本也是心理學和哲學領域一個典型圖例,自己根據鴨兔圖形開始創作,持續了三十多年;涉事展覽是創作的第四階段,「形象有了擬人化的角色,有家庭,有爸爸、媽媽、奶奶,和23個同班同學」。黃照達認為如此兒戲的挪用像是信手拈來,而非經過細心研究和推敲,質疑何不用唐老鴨?他甚至認為選用Miffy本身已十分值得斟酌,有人視有版權的Miffy為純粹商品,而藝術界很多時都要嘗試踩線諷刺,他提起多年前有藝術家在文化博物館的展覽中,以LV的logo創作,最終被告侵犯版權,「有時都會踩界,你要預計有代價,而且那件work是有爭議的」。
追溯馮峰過往的創作脈絡,黃照達發現馮峰的確經常使用商業符號創作,例如麥當勞和Hermès的logo。但他認為Miffy的性質顯然不同,除了是商品,它本身也是獨立的創作,是藝術。他比喻就像將阿塗的畫放到自己專欄「嘰嘰格格」裏加減,做法不尊重。「使用大商業品牌,批判反思效果可能更大。」他大膽假設用的是Hello Kitty反而更合情理,「跟流水作業的商業icon不同,拿Hello Kitty去玩和諷刺我反而覺得比較ok,因為有一種很商業的文化在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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