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讀書:氣魄、眼光和耐力
亞然 17/01/2021
台灣的民主化,簡單地看是政體轉型的結果:從威權獨裁慢慢轉型成為民主政治。但當我們把時間線拉長放大,在每一個的時間點上,都是悲劇和傷痛,一連串地不斷發生,看來圓滿的結局,也是染滿血淚。數不盡的悲慘人物,就在這個痛苦而漫長、難以想像希望的過程裏,擔當着或大或小的角色。
像1979年的美麗島事件,獨裁政府借機將反對勢力一網打盡,大舉拘捕黨外人士。那時候的恐怖,對於這些黨外的人和她他們身邊的家人朋友,每天來襲的恐懼和壓力,都是無可估量。從二二八到美麗島事件,數十年來每天的持續政治高壓,並没有爲台灣人帶來恐懼和壓力的免疫,只有令這些獨裁者的眼中釘們,更明白到獨裁者的歹毒不仁和不義。
那時候,《美麗島》雜誌,雲集了所有黨外的精英人物 : 發行人黃信介、社長許信良、副社長呂秀蓮、總經理施明德、還有處理《美麗島》實際編務的是陳忠信和媿廷朝等等,這些人物當然都在大搜捕名單的前列 : 而在這段歷史中,更可怕的是大搜捕帶來的恐懼,還不及緊接發生的林宅血案 (林義雄的母親和兩名女兒都給殺害) 恐怖。唐香燕説,作爲《美麗島》的家屬,在血案以後「我們驚覺,身在窮山惡水間,我們並不安全。」
唐香燕是陳忠信的太太,在1979年夏天、美麗島事件之前,唐和陳剛剛結婚,從台南搬到台北,住在南區的半山上。半山的鄰居都是蘇慶黎、田秋堇、林濁水等人,因爲共同關切「打破一黨專制,要有民主台灣,要有自由、開放的未來」,而選擇搬到山上、成爲鄰居。
唐香燕早陣子寫了散文集《時光悠悠美麗島》 ( 春山出版) ,一篇一篇的文章,寫她小時候的學習成長,寫她和父母兄長的生活,當然也寫及她如何經歷美麗島事件。談這段歷史的書很多,在這專欄都寫過不少,而這一本就是政治犯家屬的自述。在大搜捕當天,她這樣寫 :「出事,出大事了 ! 先生被捕,朋友則如驚弓鳥雀,四散飛逃。先生被帶走之後的那個早晨,我站在凌亂的客廳中間,走投無路的時候,最早打電話給我的是蘇姊 (蘇慶黎) …… 她想到我不是政治圈人,也不認識什麼人,這時候一定六神無主。」
接了電話之後,唐就聽從指示,找到這個圈子裏仍然互相扶持的一些人。那時候在整個台灣,這「圈子」 都是政治犯們的家屬和朋友,各自都是對方在茫茫大海裏的一根浮木,圈子以外都是無情冷酷。唐香燕説 : 在陳忠信入獄以後,很多生活上的細節都令她難受。她在書店碰到朋友,朋友問她「陳先生好嗎?」。唐香燕立即想 :「陳先生?怎麼不説名字説陳先生?我們不是朋友嗎?」又有一天在街上碰到其他朋友,問她「陳忠信最近好不好,現在忙什麼?還有寫東西嗎?」唐香燕回答説 :「陳忠信被抓起來了。」
唐香燕在書的最後,形容走過美麗島事件的一輩人,都有「氣魄、眼光與耐力 …… 前路艱辛,處處是戰場」。現在回看,那一切發生了的,都已變成悠悠時光 ; 不過,在能夠淡然回看之前,每個人都要咬紧牙關,好好留住自己的氣魄、眼光和耐力,靜候悠悠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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