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說他太樂觀 夏博義:不信無希望
二次回流掌大律師會:人人有風險 始終要承受
邱榕瀅 (明報記者) 01/02/2021
夏博義曾在法輪功案中代表因示威被控阻街的法輪功學員,當年準備案件時找不到多少談示威權利的資料,他先後往牛津、紐約蒐集資料,寫下《示威之權(The Right to Demonstrate)》。 |
1990年代初,港人紛在回歸前移民離開,夏博義逆人潮而行,來港執業,只因嚮往坐船上班,風光明媚。20多年後移民潮再現,夏博義已晉身資深大狀,本來身處英國的他卻重返香港,風雨飄搖之際當上大律師公會主席。留下的決定不易做,的士司機也對他說「香港無希望」,人們說夏博義太樂觀,但他對香港信心猶在,也願意承受留下的風險。
大律師公會上月改選,夏博義(Paul Harris)從前任主席戴啟思手中接任,那刻他自覺任重道遠。夏博義承認曾憂慮自身安全,他說起相識多年的好友民主動力司庫關尚義,沒想過關尚義會因民主派初選被捕,「我想每一個人都有風險,包括你(指記者),但這也是需要承受的」。最終,他選擇再度留下。
英國疫熾 曾患癌留港避疫
這背後有段小插曲,夏博義去年來港處理監警會案件,其後英國因疫情封城,曾經患癌化療的他免疫系統不佳,新冠病毒對他而言相當危險,兒子着他別回英國,「我想了想,為什麼不(留下來)?英國一切都關閉了,這裏有很多要做的事,回來的感覺亦很好」,他預計未來數年也將留港。
1990年代認識陳文敏 機緣下創立人權監察
夏博義在1990年代初曾來港長住。他本身在英國當公務員,後來「轉換跑道」執業。一次來港,夏博義認識了法律學者陳文敏等人,各人認為香港需要獨立組織監察回歸後《中英聯合聲明》、《基本法》承諾如何實踐,「他們問,為何你不來港執業,建立這監察組織?」結果,他創立香港人權監察,也成為創會主席。
他笑道,當年考慮之一在於倫敦地鐵每日故障,來港生活便可住在離島、每日坐船上班。結果他在香港一住便是14年,直至2008年才返英。
當年夏博義對回歸也非毫無憂慮,起碼3人曾勸喻,他身為人權監察主席,回歸首日或要入獄,以至被逐離港。夏博義也有計算:當全球注目香港,他不相信中國會馬上拘捕人權組織主席,「當然那有風險,但這計算最終是正確的」。他記得回歸後首場遊行,人權監察派員到現場觀察,「無人知道會否有軍隊射殺示威者、警察會否拘捕所有人」,一個畫面抹去了憂慮:有警察步向社運人士「阿牛」曾健成,與他握手閒聊,「那很有象徵意義,代表生活如常」。
回歸見警與阿牛閒聊 覺生活如常
嘆20年後情况壞得多
夏博義慨嘆,20多年後情况卻壞得多。今次回港,香港基建改善了,風光更加明媚;然而社會撕裂,港人不快樂,橫空出世的國安法與法治不相容,移民數字超乎他的想像。
不過,夏博義對香港仍未失去信心,他說,「這地仍有有效的司法系統、許多關心法治的人;情况的確壞,但我不信已絕望」。夏博義記得一次乘的士,他以廣東話對司機說,「我諗,仲有希望」,的士司機回敬一句「香港,無希望」,前路茫茫,「時間會告訴我們,哪一方是正確的」。
「不能倡議修改法律 這本身就是瘋狂的」
當選大律師公會主席當晚,夏博義倡議修改《港區國安法》,令他成為兩辦官媒的攻擊對象。國安法令他憂心法治受損,寒蟬效應在法律界亦如是。夏博義說,有年輕律師原想接人權案件,卻因恐懼國安法,最終更改專攻案件範疇。
夏博義上任不久便惹來建制陣營猛攻,他一直留意官媒批評,指出全國人大常委譚耀宗也曾說國安法生效數年後或要修改,「他所想的修改相信與我有異,然而,若說不能倡議修改法律,這本身就是瘋狂的」。他從沒輕視難度,「這將會非常困難、甚至不可能,但我認為要嘗試」。
在他看來國安法被用以打擊異見,多項條文含糊不清,最終學生辯論不敢表達己見、反對派也不知紅線何在,那是寒蟬效應,「身為大律師公會主席,無可避免要指出來」。官媒為公會扣上「政黨化」的帽子,他認為是破壞聲譽(defamatory)。夏博義說他總是戴上色彩斑斕的口罩,刻意選擇下口罩有藍有黃、有綠有紅,他強調自己代表的是所有大律師,不論各人觀點如何。
「選擇性拘捕檢控的確存在」
夏博義來年工作重點在捍衛法治,人們常說「法治已死」,他卻一再強調法治未死,但因國安法受損。前主席戴啟思稱,法律在人們眼中變得武器化,夏博義說,選擇性拘捕檢控的確存在,初選大抓捕在他看來是「恐嚇」,認為警察有上千人手拘捕和平的民主派,但黑社會收數、新界人違規剷路等行為卻未見執法,「令人憂慮」。
分析歷史教訓:暴力抗爭會失去支持
夏博義在大學時代愛埋首歷史書堆,執業後仍先後撰寫《示威之權》等書,分析抗爭歷史。夏博義常說自己支持和平示威、反對暴力,那是他總結歷史所得:暴力抗爭會失去支持,對抗爭只有反效果。
說起抗爭成敗,夏博義滔滔不斷。他分析,抗爭成功關鍵在大眾支持,亦要有具視野、判斷力的領袖。他認為由Emmeline Pankhurst帶領、英國婦女上世紀初爭取投票權的故事,與香港有相似:當年和平示威獲公眾支持,政府拒絕對話;後來示威走向暴力甚至恐怖襲擊,隨之失去支持。直至一戰,她們展示出女性亦能工作、與男性平起平坐,終獲投票權。
不過,夏博義亦認同,若政府打壓有合理理由的和平示威者,暴力示威者便會出現,是故保障市民示威權亦很重要,確保不會因情緒積壓而變成暴力。他認為,政府前年6月9日百萬人遊行後未正面回應示威者訴求,實屬錯誤,「那令人覺得,政府根本沒有聆聽群眾」。
外界質疑示威者被連番起訴、警暴問題卻未見懲處,夏博義引述高院去年頒布的判決,認同香港並無處理警察問題的恰當機制;他以當年北愛爾蘭警暴為例,稱一旦展開改革亦能很快成事,「對所有人都好,包括警察……對想好好工作的警察而言,當警察聲譽因犯錯者不受懲處而敗壞,對他們也非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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