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一年各有傷痕 遭傷眼示威者：制度失效 只剩武器 遭割頸警長：訴諸暴力 不能理解 艾博堬 陳柔雅

硝煙一年各有傷痕 

遭傷眼示威者：制度失效 只剩武器 

遭割頸警長：訴諸暴力 不能理解

艾博堬 陳柔雅 (明報記者)   10/06/2020

    反修例示威由百萬人「和理非」遊行，演變成投擲汽油彈、磚頭；警察則在6月12日發射第一枚催淚彈、橡膠子彈等後，逐漸升級至水炮車、真槍實彈射擊示威者。警民衝突外，不同政見陣營亦互相「私了」毆打，去年7．21元朗白衣人無差別襲擊事件最為標誌性。各方陣營暴力不斷升級，曾遭受警察、鄉紳施行暴力的運動支持者均認為，示威者用暴力皆因「和平遊行沒有用」；但行動中受傷警員堅持，訴求應以合法手段爭取。經歷一年硝煙，示威者續尋求暴力以外抗爭，街頭、文宣缺一不可，而警員則希望各方「停一停，諗一諗」，因任何暴力都不是解決政治問題的方法。

    除了拔萃男教師、「爆眼少女」、印尼女記者，大專生豪仔（化名）去年同樣在示威的槍林彈雨下，遭催淚彈打中右眼，如今視力僅餘不足一成。曾受到他們所指的「警暴」所傷之痛，他對同陣營示威者向其他人施暴，仍會拍手叫好；他解釋，香港已回到一個原始社會，警察、法律等制度失效，示威者「只剩下武器」。豪仔認為，看不到香港仍有講道理空間，因為示威稍息，政府「大規模清算」，有感示威或只會愈趨暴力。

    豪仔稱在去年夏天一場港島區遊行中，當示威者向警方防線推進時，他被一發催淚彈打中右眼，「眼底血肉模糊」。事隔近一年，康復期已過，但豪仔右眼視力餘不足一成，失去中央視力的他未退下火線，「不會去得太前，傷及另一隻眼我的人生就玩完」。

    豪仔談及警察使用暴力，說理解他們想法，「當你（示威者）是死物，好似打破一塊玻璃，不用有任何感情」。他也曾覺得有「白警」，受傷後心態改變，認為沒有一個警察是無辜，「有『藍絲』、警察被打，我會叫好」。

料示威更趨暴力 對抗中共抱持希望

    豪仔承認示威者有使用暴力抗爭，說這必然是其中一個手段；和平遊行沒有用，「好正常會更激，因為想你聽到訴求」。他又說應當保護市民的警察、法律都用作打壓市民，示威者「只剩下武器」。他認為香港回到「原始社會」，「誰惡誰話事」，看不到說道理的空間。豪仔說政府的口號是「回歸理性」，疫情期間示威稍息，就有大量示威者、民主派人士被捕，「逐個逐個清算」。

    「港區國安法」激起新一波示威浪潮，豪仔認為示威必然會更趨暴力，甚至認同有人用極端手法「撼動敵人」。不過，他說心態比去年運動初期已有調整，認為抗爭不止「私了」、打警察，亦要多分享文宣，「去讀書都好，要清楚自己做什麼」。面對強大的對手，他說要抱持懷有希望的心態才能抗爭下去，反問「你不是不知我們在對抗中共呀？」

父曾是紅衛兵母偏藍 睹7‧21加入和平示威

    回顧受傷過程，豪仔說當日聽到一下槍聲、一個黑影隨即向他飛過來的畫面仍然歷歷在目；提及受傷時戴着的泳鏡作保護鏡，更令他禁不住哽咽，說受傷忍痛時唯一想做的就是拾回泳鏡。受傷前一晚，他問當時立場「偏藍」的母親取得一副泳鏡，當時豪仔已明言翌日會去示威；而父母沒有多過問，只是當日一直用短訊通信，確保兒子安全，直到豪仔4、5小時沒回短訊，他們就知道出事了。

    父母趕到醫院，只是拍拍豪仔膊頭，翌日父親上班前，在豪仔牀前大哭向他說「支持你、要頂住」。豪仔說父親以前「好左」，做過紅衛兵；不過經過7．21元朗白衣人襲擊市民後，他和母親亦開始反思。此後，豪仔父母加入和平示威行列，豪仔笑言有教他們買物資、穿「Black bloc」，做個稱職的「和理非」。

遭割頸警長 : 訴諸暴力 不能理解

    去年10月13日，警長阿祥在觀塘站執勤時遭一名黑衣青年以利器割傷右頸，保住性命，但聲帶重創，一度開口無聲。8個月後，阿祥右頸遺下一道疤痕，聲線漸恢復，稱對受傷一事不懷恨。他反對任何暴力，冀社會「停一停，諗一諗」，冷靜處理政治問題，強調暴力不能解決問題。

    44歲的警長阿祥，隸屬東九龍警區衝鋒隊，在反修例示威任防暴警，當日是他投身警隊25年以來首次受傷，頸靜脈與迷走神經遭割斷，聲帶嚴重受損，受傷後首4個月難以說話，開口卻無聲。 「覆診時與醫生談不到，乘小巴時叫不到落車」，他休養期間出入都要妻子陪伴。耳鼻喉科專科醫生曾敬賢表示，如迷走神經遭切斷，聲帶會永久受損，後遺症可包括說話易疲勞、聲沙，一般可做言語治療、聲帶功能增強手術，例如將物料植入聲帶，但不能百分百恢復功能。

遇襲沒陰影不懷恨 稱警方用武「被動」

    遇襲至今8個月，阿祥接受言語治療，先後接受3次手術，最後一次在聲帶植入永久物料，令聲線恢復至原有八成，但始終不能長時間或高聲說話。他最近恢復工作，暫轉任文職，冀早日康復重返前線。

    受到暴力襲擊，回望事件，阿祥形容「執番條命」，但不存陰影，對施襲者沒懷恨。他說：「不希望有下一次，但如果有下一次，希望落地同事要打醒十二分精神」。

    阿祥認為不論有何理由，都不應使用暴力，包括「私了」。對於有示威者訴諸暴力，他說：「完全不理解他們所謂用暴力去爭取政府回應」，認為仍有其他方法令政府聽到聲音。然而，運動初期不少示威者曾多番和平表達訴求，卻未能打動政府，他則說：「問題是你覺得法律抑或你的崇高理念重要些。」他重申任何人都有和平集會遊行自由，但如有暴力，警方必須執法。

不認同濫暴批評 拒評有否同袍過火

    對於不少市民批評警方濫暴，阿祥不認同，亦拒評論有否同袍行為過火，重申警察使用武力是「被動」，對方有相應武力，警察才用武應付。他承認目前警民關係較差，需時修補，但希望更多市民明白警隊的角色，「警察不是政治工具，有人犯法我就要處理」。

    香港政治風波未止息，便遇上疫情夾擊。阿祥寄語社會「停一停，諗一諗」，「好多人生活都出現問題，這段期間（示威者）是否還要繼續用暴力違法去表達政治理念呢？」

7‧21遇襲廚師：示威初期和平 非一來就擲汽油彈

    去年7月21日，一批「白衣人」在元朗西鐵站一帶無差別追打市民。當時剛下班、經過YOHO Mall的廚師蘇先生是第一個受襲的市民。他整個後背被打至皮開肉綻，滿佈粗長的紅痕。如今傷痕已退，蘇先生說，除了晚上獨自回家時會小心觀察四周外，心裏沒留下太大創傷。

    蘇先生遇襲後變得更關心及支持反修例運動，現時在一間「黃店」做廚師。身為一個被暴力對待的受害者，面對同一陣營的示威者也訴諸暴力，蘇先生表示理解，認為示威者由和平遊行做起，「不是一來就擲汽油彈、打破別人的頭」 ；相反7．21白衣人僅為發洩而打人。

「反示威的人行使暴力沒後果」

    至於示威者會「私了」政見不同的人，他說一年之間不少反示威的人「行使暴力也沒後果」，「你車斷別人的腳都可以得到10萬元」，反問示威者可如何確保自身安全。被問到會否認為示威會變得愈來愈暴力，他不認同，「你有再多的汽油彈，都不夠槍打，又擋不到子彈」，所以比武力是贏不過。他認為抗爭要多線發展，在「連儂牆」、黃店貼文宣、在Twitter上宣傳，「（抗爭）不只是街頭的啊！」蘇先生坦言「港區國安法」令他感到灰心，認為是摧毁了好多人的心血，但他仍對抗爭前景感到樂觀。

民權觀察：美警暴受制裁 港警默許

    近期美國警察跪頸拘捕致一名黑人男子死亡，引發全球多處示威浪潮。回顧反修例運動中，社會各界以至國際組織均對香港警察所用武力提出質疑。

    去年8月11日，警察在港鐵站近距離向人群射胡椒球彈，亦有警員喬裝示威者拘捕，一名男子被補時頭壓在地受創，門牙脫落。兩日後，聯合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辦事處發言人Rupert Colville發聲明，稱已檢視可信證據，香港執法人員使用低致命武器（less lethal weapons）時違反國際標準及規範。

    今年1月，聯合國人權特別報告員（Special Rapporteur）收到本港人權組織的緊急申訴後，向港府發信表示，有理由相信警方涉嫌「無差別地、非必須地和不符合比例地」使用催淚彈、胡椒噴霧等化學武器，認為違反國際用武原則，要求港府回應踰月不果。根據警方提供數字，由去年6月9日至今年5月31日，警方已使用逾1.6萬枚催淚彈。

警裝備升級不斷 憂未來衝突釀人道危機

    其後警務處副處長（管理）郭蔭庶3月出席聯合國人權理事會，發言稱有人為「試圖透過暴力勒索政府」而指控警方，強調警察有責任制止違法行為。

    民權觀察王浩賢批評警方一年來，明顯地拒絕接受公眾包括國際社會的監察，同時默許前線警用過量武力；相比美國政府在事發後即時道歉及檢控違規警，反映當地政府知道警暴問題可引起大型社會衝突。他說，未來可能會再出現社會衝突，而警察裝備不斷升級，是相當危險的警告，擔心會構成人道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