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突對戰各守一方 電話對談放下心防 勇武防暴對談：政府仍避問題 陳柔雅 鍾姸 李以莊

衝突對戰各守一方 電話對談放下心防 

勇武防暴對談：政府仍避問題

陳柔雅 鍾姸 李以莊 (明報記者)   08/06/2020

    陳同佳台灣殺人案促使港府去年修訂《逃犯條例》，觸發史無前例的反修例示威浪潮，其中6月9日百萬人遊行，被視為運動的序幕。在政府拒回應訴求下，市民不分和勇上街抗爭，警民連場交鋒，街頭煙火四起。民間訴求由反修例，演變至後期要求解散警隊，甚至有人高喊「港獨」，而中央政府亦以港區國安法作回應。一年過去，本報以專題形式回顧及展望反修例。警民關係修復無期，本報首先邀請一名前線示威者及一名防暴警對談，放下磚頭與槍彈，剖白內心所想，回應對方質疑，由執法與武力爭議、抗爭手段，談到運動前路。

    去年反修例示威浪潮席捲全城，防暴警李sir（化名）與主張勇武抗爭的陳同學（化名）各守一方陣線，本報在運動一周年前夕，安排兩人電話對話，討論警隊執法、雙方武力、抗爭手段與前路。李sir欣賞同學關心社會，稱抗爭者最漂亮一仗是用和平投票方式在區議會選舉大捷，質疑為何要用暴力抗爭；陳同學有感街頭抗爭，才令市民發現社會問題，「和勇不分」始令運動走得更遠。陳同學又批評有警察濫暴但不問責，令市民憤怒。雖然雙方立場迥異，但二人有共同看法：政府至今仍逃避解決社會問題。

「6‧12警似玩槍game」 自此勇武

    去年6月12日大批市民到金鐘示威阻止立法會修訂《逃犯條例》二讀，爆發激烈警民衝突，黑壓壓的人潮裏，陳同學是其中一人。他說目睹示威者遭槍擊中，當刻警方武力令他嘩然，「我覺得警察好似玩槍game」，自此勇武抗爭。他信奉以暴制暴，稱擲磚或汽油彈只為保護自己，減慢警察推進，相比警隊槍械，「示威者只是以卵擊石，武力根本不對等」。

    前線防暴警李sir，曾拘捕制服示威者，曾經遭磚擲傷，他說磚頭或汽油彈殺傷力遠比示威者想像大，着陳同學重新審視想法，「你如果關心社會、繼續上街，我覺得無問題，但希望你下次扔磚或汽油彈前想一想家人、自己，「反思一下對於被擲磚、汽油彈的警察甚至市民，犯了什麼罪要受到如此致命傷害。」

認有同袍躁動過火 不認為沒機制監管

    談到何以市民對警隊憤怒，陳同學說警隊掌控公權力，但屢有警員濫用武力，卻沒問責，「好像無王管」。李sir不認為沒機制監管，如有同袍違規，將承受後果。他承認有同袍執勤時躁動、言行過火，但衝突前所未有，任由再多訓練，警員在混亂環境難免不安恐懼，未必每個行動克制。他同意警員不應朝示威者頭部發射槍彈，制服示威者後不應再用武力發泄。

勇：選擇性執法衍生私了
警：7‧21調配人手問題

    7．21元朗白衣人事件，39分鐘無警執法，被指重創警隊形象，李sir否認警黑合作指控，認為調配人手與督導有改善空間，例如兩名經過元朗站的警員或可用適當武力或留在現場上報情况，但陳同學不相信事件單純調配問題所致。

    運動中期出現「私了」 、「裝修」藍店，在陳同學眼中，它反映「怒氣無處宣泄」，但行動有目標，又指警察在黃藍衝突選擇性執法，社會才衍生「私了」文化。李sir不認同，質疑做法有違示威者追求的民主自由，「當你們光復後，還是要管理這些持不同意見的人，這是否另一種滅聲？」李sir形容「和勇不分」是咒語，一些暴力行為令示威者失去支持，但陳卻覺得正因為和勇不分，才令運動走得更遠。

    「記不記得你們贏過最漂亮一仗是什麼？」李sir反問，「是區議會選舉，影響多深遠，不止是民意表態，更表達對政府不滿，是能夠在制度改變，無人因為投票被捕、坐監，你仍有辦法改變」。陳同學認為，除議會戰線，街頭抗爭、黃色經濟圈等都缺一不可，「如果不是街頭抗爭，就不會令市民發現香港有這麼多問題」。

防暴問期望怎處理堵路
陳：有些事大家必須做

    「警察不等於一定支持政府，我們都好失望，警察不希望與民為敵，但不得不處理示威者的違法行為」，李sir說投身警隊是想服務市民，對警察突然成為市民中的「黑警」很不開心。他反問示威者期望警察如何處理堵路等行為，陳同學說：「我其實覺得有些事是你們必須做，但有些事我們都必須做。只期望大家不要打得太甘」。

    政府不答允「五大訴求」，包括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李sir說他個人立場中立，但有同袍質疑示威者未必願作供，委員會變相只針對調查警隊。陳同學亦承認，若同時被拍攝到扔磚及遭警員打，他是不會作供，因為或要坐牢，但稱「真相愈辯愈明，是建基於同一事實」，解決風波第一步仍靠獨立調查委員會。

    陳同學認為，政府一直迴避如何解決社會紛爭，而李sir亦認同，政府仍在逃避問題，終究要解決，但冀在事件降溫下，不再有人受傷、受害或被捕，「令社會能夠真正回復到能夠正視、解決問題」。

雙方立埸不變，至少表白心底話

    過去一年警察與示威者屢在前線對峙，「黑警死全家」、「曱甴」對罵聲不絕於耳，今次罕有卸下武器，平靜對話，沒半句謾罵。記者尋覓警民過程中，不難發現雙方尤關注私隱及安全，不願面談或披露身分，最初一度只願透過通訊軟件打字「對話」，經游說後才以電話隔空對談。兩小時的對談，他們對武力、抗爭手法各執己見，沒動搖立場，但少有地表白心底話——有些示威者緣何變得勇武、有些警察拘捕年輕人時面對的無奈。

    參與對談的示威者陳同學（化名）解釋，每次用武力都是為保護自己，掟磚或汽油彈是為了掩護，讓眾人逃走，不會考慮警察會否受傷，「雙向吧，他拿把槍對住我們射的時候，（武力）真是不對等的」。他每次抗爭都押上前途賭注，不會有太多道德枷鎖。

「警員行為警隊孭飛 全是過街老鼠」

    不過，他有感李sir（化名）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予以尊重，但認為對方的理性只屬個別例子，無法掩蓋過去多月親眼目擊警方的言行形象，「我不理會是哪個警員做，你有無人被清算過？是沒有的，是你成隊警隊『孭飛』，所以點解話個個都是過街老鼠就係是這個意思」。

欣賞陳同學熱誠 盼開導示威者

    曾拘捕示威者的李sir始終不認同暴力抗爭。他說會欣賞陳同學對社會有熱誠，但想勸他使用和平手法，不要傷人，勿放自己在危險的位置，「我自己想多向示威者講解，非常樂意，希望見一個一個的開導」。

警政學者：市民不信政府 非單純警民關係

    反修例示威未止息，警民關係持續緊張，警政學者、教育大學社會科學系助理教授何家騏認為，如今已不單純是警民關係議題，市民不信任政府或中央，已升級至更高層次政治問題，即使警方盡很大努力改善，也未必達效果。他說能否解結，很取決於為政者有否意欲改善警民關係，目前中央與政府想靠警隊止暴制亂，維持社會穩定，料短期內也難以改善警民關係。

被問檢討委會進展 特首辦：沒補充

    去年6月至今，反修例運動已有近9000人被捕，政府拒應示威者訴求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改提出成立獨立檢討委員會，邀請專家與學者獨立研究檢討社會深層次問題。行政長官林鄭月娥今年5月15日、即監警會公佈審視反修例事件報告當日透露，有答允加入獨立檢討委員會的人因個人理由改變主意，政府會待疫情及經濟穩定後再考慮如佾x?u展下一步工作。政府檢討工作無期，至於有否繼續尋覓人選、會否承諾本屆任期內成立委員會，行政長官辦公室回覆稱，行政長官已回應，沒有補充。

政府失市民信任 獨立調查最理想

    何家騏相信經歷過去一年警民衝突後，需很長時間才可修補關係。他認為市民已對政府、政治制度失去信任及信心，最理想仍是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全面調查反修例運動的各方，包括示威者、警察，才有助社會找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