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20

看懂他們的吶喊 來學站直直的蒙古語 曾曉玲

通識導賞:看懂他們的吶喊 來學站直直的蒙古語

曾曉玲   13/09/2020


    內蒙古自治區教育廳一道命令,掀起蒙古人捍衛民族語言的浪潮。


    上月底新教育政策頒下,要求蒙古語授課學校由9月新學年開始,逐步在《語文》、《道德與法治》、《歷史》3科使用全國統編教材,亦即這些科目以中文授課。

    

    在中國最北方不息的抗議聲,傳到香港亦引起我們對「普教中」爭議的共鳴。


    然而蒙古文字的獨特,恐怕大家所知不多,就來一堂簡易入門課吧!

    

    Sonia老師是蒙古人,在香港教授普通話近20年,亦曾統籌及教授蒙古語課程,甫坐下來,她在紙上寫了蒙古文「老師」,看上去像豎寫的英文潦草,已展示了這種文字的珍貴特色之一,一種豎寫文字。由於電腦編程系統及通訊軟件打字是橫寫,她示範在電話打字,有程式能把文字化為截圖方便傳送,又或橫向輸入後「打直」來看。「微軟蒙古文Unicode發展迅速,學校使用蒙古文電腦平台方便自如,手機系統目前還在研究階段,只能橫寫,但解決問題方案亦很快會出現。」除了豎體文字,她介紹蒙古語還有「主賓喟」語序、字母分陰陽等特點。



1. 豎體文字

    「成吉思汗1206年建立大蒙古帝國,征服乃蠻部落後,命令該部回鶻人『塔塔統阿』教授蒙古人回鶻字母,以拼寫蒙古語,後世演化為蒙古字母。」在中國境內的內蒙地區一直保存這傳統,邊界外的蒙古國則於1940年代起因受蘇聯影響,將蒙古文簡化,以斯拉夫字母書寫,「當地很多人懂俄文,學校又學俄文,如此就易於相通」,通常被稱為新蒙古文。傳統蒙古文由上而下、左至右書寫,新蒙古文就可橫寫。


2. 黏着語

     Sonia說如普通話拼音,蒙古語基本有7個元音及24個輔音,即如普通話ba,a是元音、b是輔音,蒙古語的元音以拉丁字母顯示是a、e、i、o、u、ö、ü,如此配合輔音,na、ne、ni、no、nu、ba、be、bi、bo、bu等各有寫法,當中有些是一樣的,如o、u音的字母。而輔音中又有7個是為外來字詞而用。

    每個詞由字母組成,書寫時要將字母黏在一起寫,就像寫英文潦草。在句子尾端常見有兩點,就是句號。這種文字另有一個令初學者怕怕的特點,是每個字母都會衍生出詞首、詞中、詞尾3個寫法,得先背熟。


3. 元音和諧律

    蒙古文很有趣的一點是,每個字母有它的「屬性」,分陰(弱)、陽(強)、中,a、o、u是陽;e、ö、ü是陰;i是中性的。一個詞的組成,只會強配強、弱配弱,中性字母則兩邊都可配。


4. 主賓謂語序

    廣東話的「我食咗飯」,是主謂賓結構,換成蒙古語的語序會變成「我飯食咗」。語法上有些可與中英文對照理解,如分「我」、「我們」單複數;「我你他」的第一、第二、第三人稱。另動詞有附加成分顯示過去、現在等時態,不過有些像是語氣助詞,如一個譯為「呢」的「並列」部分,Sonia解釋「以漢語很難對等,並列意思是一個人同時在做這件事,包含進行中的動作時態,不止是語氣」。


漢語擔正 蒙古語憂淪配角


    Sonia在香港教授過蒙古語的班,可惜學生少,進階班亦沒開成;而學生亦選擇學蒙古國的「簡化版」斯拉夫字母蒙古文,只有35個字母的寫法,不同於傳統蒙古文字母變化更多。不過,在中國政府要求蒙古語教授的科目改用中文授課的同時,一界之隔的蒙古國卻希望推行恢復使用傳統蒙古文。問老師,捨易取難為何?她說新蒙古文是「點讀就點寫」,即聽到一個詞就把它拼音寫出來,但各處鄉音有不同,同一個字可能會拼出不同樣子,而傳統那套,詞的拼寫不會隨口音差異而變,更有利傳承源遠流長的語言系統。

    

    據內蒙古2015年人口調查,全區人口達2500萬,漢人佔八成約1995萬,蒙古族約431萬,不足兩成。Sonia說,學校有分為漢語或蒙語授課,現在新的政策是要求蒙語授課學校小一生開始使用全國統一的語文課本,而她以前是到小三才開始上「漢語文」的課,其他科目仍以蒙古語授課;後來改為小二便有「漢語文」這科。新政策要求今年9月起內蒙小一及中一要用「國家統編語文教材」,即中文課作為語文科,2021年延伸至「道德與法治」,即政治科,2022年中一的歷史科也改用中文。

    

    縱然官方稱暫沒計劃延展到其他科,亦不會廢除蒙古語的課,即學生在小一就同時學兩種語言,但內蒙的蒙古人亦憂慮此舉是將漢語及蒙古語的角色倒轉,從前是蒙古語作為主要授課語言,兼學漢語,教改後會變成以中文為主,憂慮蒙古語淪為「多學一種語言」。


引以為傲的部落名字 日漸消失?


    Sonia說內蒙地方劃分上,以「盟」最大,盟下有「旗」,「旗」下再分「蘇木」,「之前每旗都有蒙古族中學、小學、幼稚園,蘇木會設小學、幼稚園,小孩在蘇木讀小學,往旗讀中學,更優異的學生就會升讀盟的學校」。不過蒙古語學校愈來愈少,蘇木未必設蒙古語學校,近年甚至出現幼稚園學額供不應求的情况。


避蒙趨漢 蒙古語學校變少


    內蒙古師範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學者金志遠2010年曾在期刊發表研究,認為有「避蒙趨漢」的現象:「蒙古族的生存環境、語言環境不斷漢化,亦即整個生存空間、整個社會逐漸轉型為漢族文化佔主導地位的社會,從而導致蒙古語的社會功能有所萎縮。」他援引數據,指出1980至1995年間民族學校(即蒙古語授課)小學減少1409間,中學減少142間。而2015年官方數字顯示,民族中小學校共520間,學生35.5萬人,分別佔全區中小學校及學生總數17.51%及14.15%。


    問起Sonia各盟的劃分,她坦言亦不甚清楚,因為盟區範圍會重劃,名字也會改變,「如鄂爾多斯以前叫伊克昭盟,伊克昭盟的首府是鄂爾多斯市,然後盟叫了市的名字。一個盟下有很多旗,如巴彥淖爾的烏拉特人較多,是蒙古族裏的眾多少數民族之一,亦分烏拉特前旗、中旗、後旗。」一個個盟改掉名字,她說也使民族性被淡化。


她談及蒙古人的傳統都引以為傲:


    「各部落的名字都有其意思,如烏拉特的意思是巧手,那個部落主要是製作金銀首飾、頭飾,鄂爾多斯意為宮廷,唱歌跳舞很厲害。」


    Sonia說1980年代適逢中國改革開放,很多家庭把小孩送到漢語學校,即現時30多歲的一群,到現在反而不少人希望孩子就讀蒙古語學校,能具備雙語能力有利就業。她視在香港工作的自己為使者,每逢教新的普通話班,必以蒙古語作為引子,教學生兩種語言的異同,「對世界來說,這語言是很珍貴的,是寶藏,要好好保護,而不要剷除、淡忘」。


    對於新政策,她說自己3年級起學漢語,後來也開始普通話教學工作,她所接受的舊有教育模式完全夠用,而且更有利於蒙古族公務員工作語言要求。「新的教育制度強行推全國統一中文科模式,不但為母語是蒙古語的孩子們帶來學習上的困難,教學語言漢語化也會對蒙古文學習造成衝擊,可以說是雙重打擊,此舉的確令人擔憂。」


北方的同族 蒙古盼回歸傳統蒙語


    蒙古國政府今年通過《蒙古文字國家大綱》,計劃2025年起全面恢復使用傳統蒙古文,公務員亦要參加培訓。我們有時慣稱內蒙及外蒙(蒙古國),Sonia老師說「內外只是外人的稱呼」。中國商務部如此簡介:「明朝後期,成吉思汗的子孫又重新奪回大汗的位置……將大漠南北分為左右十二部,內五部在南,稱作漠南蒙古,也就是今天的內蒙古地區的蒙古族;外七部在北,稱之為漠北蒙古,即今天的蒙古國。」


夾中俄之間 有民主選舉


    專研政治學的香港伍倫貢學院社會科學院講師杜浩邦,曾研究蒙古國的民主化,他補充一些背景資料,說這個國家的民主進程在政治學上是個奇蹟,「從地理上看,蒙古的形勢不是很得利,夾在中俄兩個強國之間,而兩國都不是很民主的國家,蒙古卻受幾千公里之外的東歐民主化影響」。蒙古國曾如蘇聯的衛星國般存在,在蘇共政權倒台後,這個共產國家於1990年有了第一次民主選舉,杜浩邦形容此後軌迹與台灣有些相似,是原本執政的人民革命黨勝出選舉,再在1996年經歷政黨輪替。「總統由直選產生,總理是國會多數黨產生,混合了議會制及總統制,跟台灣不同,主要權力在總理手中。」2010年人民革命黨改名人民黨,並於2016年國會大選再度上台,2020年成功連任。「試過好得意的情况,2004年國會選舉,民主黨及人民革命黨議席幾乎50/50,後來傾掂數,聯合組成內閣,總理輪流坐莊。」


    他說蒙古對中俄是又愛又恨,「經濟上出口入口都以中俄為主,但又不想重蹈被兩個強國控制的覆轍,所以過去十多廿年的外交政策是既不得罪兩國,亦嘗試與遠些的國家建立關係,即日韓,甚至近年印度,9.11之後美國反恐戰爭,蒙古也有協助,想在外交上走出新路。」


    而蒙古國亦有政治人物以反中為旗幟,「有蒙古國政治人物強調要防範中國,或中國對本國經濟影響太大,他們都得到一定支持,側面反映蒙古國人對中國有些戒心。」


    談及恢復傳統蒙古文,蒙古國人口約300萬,中國境內的蒙古族近600萬,杜浩邦說「邊個跟邊個」這問題上便有些尷尬:「蒙古從民族復興角度可能想用傳統文字,但作為獨立國家,300萬人由小到大是學俄文字母,民主化後雖提倡了好幾次復興傳統文字,然而30年來似乎不是很成功,雖然政府好想推行,改變亦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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